第二章 魏國崛起

洪水漸漸退去,新的一天又重新開始。

被洪水淹沒在晉陽城下的,除了荀瑤的大軍,還有那個被稱為“春秋”的漫長而紛亂的時代。

另一個時代披著寬大的火紅長袍,緩緩而來。它被後人稱為“戰國”。

對於春秋何時結束,戰國何時開始,後人有多種不同的意見。具有權威性的意見就有四種:

一、以《史記》六國年表開始的年份,即公元前476年為戰國起始之年;

二、以魯哀公“西狩獲麟”之年,即公元前481年作為戰國起始之年,因為那一年也是傳說中孔子修訂《春秋》的終止之年。這樣計算,顯然是為了讓春秋和戰國兩個時代無縫銜接;

三、以公元前453年智氏滅亡作為戰國的起點,因為“智氏滅而三晉之勢成,三晉分而七國之形立”。所謂三晉,即趙、魏、韓三家。晉陽之戰後,三晉完全將公室架空,實際上已經成為有實無名的國中之國;

四、以公元前403年,趙、魏、韓三家正式列為諸侯(本書很快會講到)為戰國的起點,《資治通鑒》即持此說。

從公元前481年到公元前403年,時間跨度七十八年,分歧可真不小。本書無意對哪種意見更為合理進行投票,因為春秋戰國,本是一個時代的兩個階段,其間並沒有改旗易幟的標志性事件,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們,甚至不知道後人會以“春秋戰國”來命名他們的時代。對於他們來說,“活在周朝”也許是更為貼切的描述。畢竟,春秋戰國的絕大部分時期,中國名義上的統治者,還是所謂的周天子。

當然,春秋和戰國,還是有區別的。如果有時空隧道,讓我們可以采訪春秋戰國之交的中國人,他們也許會有這樣的感受:雒邑城中的周天子,似乎越來越不受諸侯待見了。聽說原來還有那麽幾位諸侯,隔個十年八年會帶著點禮品去朝覲一下天子,現在基本上沒人搭理他了,真是人心不古啊!

原來的諸侯,特別注重祭祀,祭天,祭地,祭祖宗,祭鬼神,祭山川,祭河湖,一年到頭祭個不停。卿大夫們也將祭祀看得特別神聖,如果能夠從祭祀祖宗的大釜裏分到一塊祭肉,那可是不得了的榮耀!所謂“國之大事,祀與戎也”。現在呢,只剩下戎了,一個勁發展軍備,祭祀只是敷衍了事。長此以往,只怕連祖宗是誰都不知道啦!

最不像話的是那三晉,自從消滅了智伯,就把自己當成晉國的主人了,不斷瓜分蠶食公室的土地,僅給晉侯留下區區兩座城池。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們不去朝覲晉侯,反而要晉侯每年輪流到三家的居城去朝覲,這都什麽世道!

齊國的田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以下犯上,把持朝政,目無尊長。可嘆當年齊桓公好心收留陳完,沒想到兩百年後鳩占鵲巢,田氏反而騎到了姜氏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春秋時期戰爭不斷,主要目的是爭霸。身為霸主者,又要尊王,又要攘夷,還要調解同盟的矛盾,分明是三世修來的好人。到了戰國時期,戰爭更加頻密,規模更加龐大,死傷更加慘重,主要的目的不是爭霸而是兼並,是大魚吃小魚,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自打孔丘去世,這世上被稱為“子”的人便多起來了,什麽墨子、曾子、吳子、鬼谷子……他們或各占山頭,廣收門徒;或出入宮廷,為諸侯師;或離群獨居,著書立說,言必驚世駭俗,行必驚天動地,為這個本來就不太平的世界推波助瀾,攪得天下風起雲湧。

唉,亂世啊!

魏斯禮賢下士

公元前445年,晉國魏氏宗主魏駒去世,其子魏斯即位。這位年輕的宗主環顧四周,很快發現自己的日子不好過。

日子不好過,倒不是因為窮。趙、魏、韓三家分晉,趙氏獲得的領土最多,魏氏排在第二,無論如何不算少。而且魏氏領有的土地,包括河東(今山西黃河以東)、河內(今河南黃河以北)和河南(今河南黃河以南地區),當時統稱“三河”,土壤肥沃,良田眾多,人口密集,是極為富庶的地區。

問題是,這些富庶之地的面積都不算太大,而且互不相連,還與齊、秦、趙、韓、鄭、衛等勢力犬牙交錯,一旦發生戰事,魏氏將四面受敵,首尾難顧。

魏斯就像一個家財萬貫卻沒有圍墻的土財主,必須得時刻盯緊自己那幾口裝滿珠寶的箱子,生怕它們被別人拿走。而不幸的是,他的鄰居中有那麽幾位,老早就盯上了他的珠寶,只要逮著機會就闖進來偷,偷不成就搶——這樣的日子,你說他能過得開心嗎?

最讓魏斯頭疼的,就是西方的秦國。

自秦穆公年代開始,秦國便覬覦三河土地,只是畏於晉國強大,一直不敢輕易動手。智氏滅亡後,晉國實際上已經分裂,秦國趁機向東擴張勢力,多次派兵入侵三河。魏氏一方面加強防範,一方面也會派兵越境反擊,秦魏雙方互有攻守,但總的來說,秦國人占了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