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驅逐令(第3/5頁)

這真是一段漫長的行軍過程。5月過去了,6月也過去了,直到進入1495年7月,法國軍隊竟然還沒有翻過亞平寧山脈。因為滿載著各種財物,每兩個人就需要一頭騾子拉的貨車。與此同時,神聖聯盟已經組建起了一支強大的軍隊,由面相兇猛、雙眼突出的曼圖亞侯爵(Marquis of Mantua)弗朗切斯科·貢紮加(Francesco Gonzaga)帶領。兩支軍隊越來越靠近,戰事一觸即發。這次他們可不會像以前文藝復興風格的戰爭一樣,有什麽靈巧地避免對抗一說了。按照弗朗切斯科·圭恰迪尼的觀察,法國人的入侵徹底終結了以前的雇傭軍首領所鐘愛的那種拖延、迂回的作戰方式。雇傭軍首領雅各布·皮奇尼諾(Jacopo Piccinino)就曾經承認,這樣拖延作戰時間的策略是為了獲取更多的報酬;為了保護自己人馬的安全,他們作戰時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退回河邊或壕溝的安全地帶”;即便是不得不交戰之時,他們也是以俘獲而不是殺死敵人為目標。當然,把法國入侵以前的意大利戰爭描繪成一滴血都不流的大行軍也未免誇張了些。比如1440年的安吉亞裏戰役中就有大約900人被殺,而不是如馬基雅維利所說的“只有一人喪命”。不過,幾千人交火的大戰鬥中,無一人戰死沙場,靠兩軍將領握手言和就結束戰爭的情況倒也並不稀奇。意大利軍人在需要的時候自會英勇迎戰;但是在更多情況下,將領會讓他們忙於掠奪財物而不是短兵相接,讓他們用長矛趕牛放羊而不是用石弩射擊敵人。那一時期的編年史中偶有提及穿著無袖上衣和顏色艷麗的緊身褲,隨著鼓樂聲行軍的步兵,偶爾喊喊支付他們酬勞的王公貴族的名號,與其說是去打仗,不如說是巡遊演出。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查理八世的軍隊。他的士兵訓練有素、身經百戰,上陣就是為了殺敵。“他們面對敵人時像一堵無法攻破的墻。”最重要的是,如圭恰迪尼所說,

他們配備了意大利人見都沒見過的先進武器,能讓之前所有用於攻擊的武器都相形見絀……這種武器就是火炮,它用炮彈而不是石頭為彈藥,而且口徑和威力都是以往的武器不可比擬的。除此之外,這些大炮還都是放在馬車上而不是像意大利的傳統那樣用牛車來拉……它可以以驚人的速度被安置在城墻下並做好開火準備。而且,這種可怕的武器不僅可以用來攻城,還可以用於戰場之上。

1495年7月,法意兩軍終於在塔羅河(Taro)河岸上正面交鋒了。神聖聯盟的雇傭兵根本不是查理國王的炮手和騎兵的對手。交戰時間短暫,場面殘酷,比意大利十三世紀末以來的任何一場戰爭都更野蠻和血腥。意大利一方的傷亡非常慘重。當人數明顯占優的法國軍隊繼續向北前進時,落在後面的數以百計的法國隨軍人員竟然還拿著尖刀和斧頭跑到戰場上砍殺已經受傷、痛苦尖叫的意大利士兵。不過後來意大利人還是收復了戰場,並且攔截了法國人的行李車,收繳了據說是屬於查理曼大帝的寶劍和鎧甲,還有珠寶、銀盤、皇室印璽、一個神聖的十字架、一根神聖的荊棘、一件聖母的背心、一段聖丹尼斯(St Denis)的肢體和一本女子裸體畫冊——是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描繪的……各個城市裏面淫亂交媾的素描”。曼圖亞侯爵就此宣布戰爭獲勝。到了8月底,查理和他那支雖然疲憊但仍不乏強大戰鬥力的軍隊已經翻過了阿爾卑斯山,安全地回到了法國。意大利人才震驚地發現,憑著他們的美德、才幹、財富、曾經的輝煌和經驗以及所有的軍事技能,竟然完全阻擋不了北方軍人的無情踐踏。

佛羅倫薩人並沒有加入這場慘痛的戰役。薩沃納羅拉對自己作為“上帝旨意執行者”的身份堅信不疑,不願與神聖聯盟有半點兒瓜葛。一個多明我會的無名小卒竟然能發揮這麽大的影響力,這令教皇感到驚訝;而他在布道中支持入侵者以及自稱是上帝選定的代言人的說法更讓教皇憤怒。於是教皇要求薩沃納羅拉到羅馬來向他做出解釋,而薩沃納羅拉卻回復說佛羅倫薩離不開他,他的健康情況不允許他遠行,最重要的是前往羅馬是違背上帝意願的。自此雙方之間通信的言辭越來越激烈,最後教皇直接禁止薩沃納羅拉繼續布道。起初薩沃納羅拉遵守了教皇的命令,改由他虔誠的門徒,多梅尼科·達·帕夏(Fra Domenico da Pescia)代他登上神壇傳教。但是到了1496年2月,薩沃納羅拉認為教皇的禁令已經失去效力,於是又開始每天在大教堂布道直到4月3日。

教皇用盡所有辦法強迫薩沃納羅拉服從他的命令。他先是下令將本來獲許可獨立的托斯卡納地區的多明我會重新收歸羅馬教廷統治,這樣他就有權將薩沃納羅拉派遣到一個遠離佛羅倫薩的修道院去,但是薩沃納羅拉拒絕承認教皇在這一問題上的管轄權。亞歷山大甚至承諾只要他肯放棄布道,就封薩沃納羅拉為樞機主教,但是薩沃納羅拉回復說,另一種紅帽子才更適合我,即“用鮮血染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