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靈的主人

倫敦,1536年4月—5月

“過來陪我坐會兒。”

“為什麽?”伍斯特夫人很警惕。

“因為我有蛋糕。”

她笑了。“我可是很貪吃。”

“我甚至有仆人侍候。”

她盯著克裏斯托弗。“這孩子是仆人?”

“克裏斯托弗,伍斯特夫人先要一個靠墊。”

羽絨靠墊非常松軟,上面繡有老鷹和花朵的圖案。她雙手接過去,心不在焉地撫摸著,然後放到背後,身體靠在上面。“哦,這樣舒服多了,”她笑著說。伍斯特夫人有孕在身,她的一只手靜靜地放在肚子上,猶如繪畫中的聖母。這個小房間是他的調查法庭,房間的窗戶敞著,外面是春天的和煦空氣。他不介意有誰進來看他,不介意他們來來往往時看到了誰。誰不願意與有蛋糕的人一起待一會兒呢?而且秘書官大人總是十分友好,樂於助人。“克裏斯托弗,給夫人拿一條餐巾,然後去外面坐著曬十分鐘太陽。隨手把門關上。”

伍斯特夫人——伊麗莎白——看著門被關上;接著她欠身向前,小聲說道,“秘書官大人,我有大麻煩了。”

“這個,”他指指她的身體,“可不好解決。王後嫉妒你現在的情況嗎?”

“嗯,她讓我寸步不離地留在她身邊,其實沒有這個必要。她每天都會問我怎麽樣。我不可能找到一位更仁慈的女主人了。”但她臉上卻顯出疑慮的神色。“從某些方面來說,如果我回到鄉下的家裏會更好。而現在呢,留在宮中,大家都對我指指點點。”

“那你認為最先說你閑話的是王後嗎?”

“還能有誰?”

宮裏有傳言說,伍斯特夫人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伯爵的。也許是有人惡意散布的;也許是什麽人的玩笑之談;也許是有人覺得無聊了。她脾氣溫和的哥哥——大臣安東尼·布朗——曾經闖進她的房間責備她。“我告訴他,”她說,“別找我的茬。幹嗎怪我?”仿佛同樣感到憤怒一般,她手上的凝乳餡餅也在油酥殼裏顫抖。

他皺起眉頭。“我們退一步說吧。你的家人之所以責備你,是因為人們在議論你,還是因為他們說的是實情?”

伍斯特夫人擦了一下嘴唇。“你以為就為了幾塊蛋糕,我就會坦白嗎?”

“我來幫你平息這件事吧。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幫助你。你丈夫有理由生氣嗎?”

“哦,男人啊,”她說,“總是在生氣。氣得連自己有幾根指頭都數不清楚。”

“這麽說可能是伯爵的孩子?”

“如果生下來是個健壯的男孩,我敢說他會承認的。”蛋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塊白色的,是杏仁酪嗎?”

伍斯特夫人的哥哥安東尼·布朗是費茲威廉同父異母的兄弟。(這些人彼此之間都有親戚關系。好在紅衣主教給他留下了一張表,只要有婚禮舉行,他就會在上面更新信息。)費茲威廉和布朗以及名譽受損的伯爵一直在私底下商討對策。費茲威廉曾對他說,你能查出來嗎,克倫,因為我肯定是查不出來的,王後的那些女侍究竟在幹些什麽?

“另外還有那些債,”他對她說。“你的處境很糟糕,夫人。你借遍了所有的人。你買了些什麽?我知道國王身邊有不少討人喜歡的年輕人,他們幽默詼諧,總是深情款款,隨時準備給女士們寫情書。你用錢換取他們的奉承嗎?”

“不是奉承。是贊美。”

“你該免費得到的。”

“我想這話很受用。”她舔了舔手指。“你很懂人情世故,秘書官大人,所以知道,如果你給一個女人寫情詩,一定會附上賬單的。”

他笑了起來。“沒錯。我知道我的時間的價值。但我沒有想到你的仰慕者們那麽吝嗇。”

“但那些小夥子們啊,他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挑了一片糖漬紫羅蘭,一點點地吃著。“我不知道我們幹嗎要說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他們沒日沒夜地忙碌,希望出人頭地。他們不會把賬單送過來。但是你得為他們的帽子買一顆寶石,或者為他們的衣袖買鍍金紐扣。或者付錢給他們的裁縫。”他想起了馬克·史密頓,想起他的華麗服飾。“王後也是這麽花錢的嗎?”

“我們稱之為贊助,而不是花錢。”

“我接受你的更正。”天哪,他想,男人可以嫖娼,還美其名曰“贊助”。伍斯特夫人掉了幾顆葡萄幹在桌上,他很想將它們撿起來喂進她的嘴裏;她可能會覺得無所謂。“那麽,王後在當贊助人的時候,有沒有在私底下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