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一代儒宗,最後的大師(第2/5頁)

1930年,《劉向歆父子年譜》發表,開拓了一條以史治經的新路子,胡適盛贊說:“錢譜為一大著作,見解與體例都好。”大公報也稱之為“學術界上大快事”。1935年,經過多年努力,洋洋三十萬言的《先秦諸子系年》出版,學術界更是轟動一時,被公認為中國史學界釋古派的扛鼎之作和“劃時代的巨著”。連一向很少佩服人的國學大家陳寅恪都認為此書“心得極多,至可佩服”。據說當時圈內有一種說法,稱光是這部書的自序就足“可以讓昔日的北大、清華的任何一位史學研究生細讀兩天”,而其中任意十行文字都可以“叫世界上隨便哪一個有地位的研究漢學的專家,把眼鏡戴上了又摘下,摘下又戴上,既驚炫於他的淵博,又贊嘆於他的精密”。

錢穆治學講究有大視野,從大處入手,由博而精。“先從大處著手,心胸識趣較可盤旋,庶使活潑不落狹小。”他從自己十年苦讀中領悟到,求速成找捷徑是做學問的大忌,治學者應該“厚積薄發”。認為“中國學問主通不主專,中國學術界貴通人不貴專家”。(酈家駒《追憶錢賓四師往事數則》)他雖然是治史專家,卻披閱廣泛,發現學生手中有好書就借來一讀。40年代在西南聯大時,錢穆見學生李埏有一本克魯泡特金的《我的自傳》,也頗有興趣,並據此寫了《道家與安那其主義》一文,發表後引起了讀者極大興趣。他主張多讀書勤思考,觸類旁通,認為中國治學與西方不同,西方學問分門別類,互不相關,中國學問分門不別類。經史子集四部,是治學的四個門徑,入門後,觸類旁通,最後融而為一。認為“讀書當仔細細辨精粗”,“讀書當求識書背後之作者”。而且要抱著謙虛的態度,對任何作者都要先存禮敬之心,這樣才能有所得。

“一生為故國招魂”

“一生為故國招魂”,這是錢穆最得意的弟子余英時在他去世時所作的挽聯中的一句話,這句話用來評價錢一生治學的目的最為允當。

錢穆早年從事鄉村教育時,就立志要研究中國文化,以喚起國人對傳統文化的信心和民族自尊心,他是抱著“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精神從事傳統文化研究的。可以說,他走的是一條積極濟世的治學道路。他自稱十年苦讀,“莫非因國難之鼓勵,愛國之指導”。在《歷史與文化論叢》中,他談到當年治學的目的,就是“要為我們國家民族自覺自強發出些正義的呼聲”。他的一生都貫穿了這條紅線。

“九·一八”事變後,國人抗日激情高漲,南京政府要求全國高校把中國通史作為必修課。北大教授們在愛國熱情鼓舞下,決定編寫一部中國通史,以喚醒國人民族意識。考慮到通史量大面廣,擬請十五個教授共同講授。錢穆認為,每人講一段,中間不易貫通,各人研究也不一樣,容易產生矛盾,不如一人從頭講到尾。大家覺得有道理,主張由他與陳寅恪合講,這樣相對輕松一些,他毛遂自薦,認為他一個人完全可以勝任,最後就由他一個人主講中國通史。這門課1933年開講,在北大講了四年,後因日本侵占華北,北大南遷,又在西南聯大講了四年,才陸續講完,前後一共講了八年,也是他最有影響的一門課。

講授中國通史時,正值日寇大肆侵華,錢穆上課時時常結合歷史與現實串講,激勵學生的愛國之情,上課時每每座無虛席。當時剛遷至西南聯大不久,大家因時局失利情緒低落,在上歷史課時,錢穆經常聯系中國歷史,充滿信心地說,統一和光明是中國歷史的主流,分裂和黑暗是暫時的,是中國歷史的逆流,勝利一定會到來,給師生很大的鼓舞。

當時正值抗戰最艱苦的時期,同事陳夢家建議他根據講義,撰寫一本《國史大綱》,振奮民族精神。書生報國惟有筆,錢穆當即接受建議,決定撰寫一部新的《國史大綱》,為全民抗戰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他把自己關在遠離昆明70公裏的宜良縣巖泉寺裏,每天筆耕不輟,用了一年時間才大致完成書稿,並於1940年出版。《國史大綱·引論》中指出,“惟藉過去乃可認識現在,亦惟對現實有真實之認識,乃能對現在有真實之改進。”“故欲其國民對國家有濃厚之愛情,必先須使其國民對國家已經之歷史有深厚之認識。”“此種新通史,其最主要之任務,尤在將國史真態傳播於國人之前,使曉然了解於我先民對於國家民族所已盡之責任,而油然生其慨想,奮發愛惜保護之摯意也。”這正是他撰寫此書的真實動機與目的。該書出版後廣受歡迎,成為大學中最通用的一本歷史教科書,也是他書生報國的一個典型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