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2:防禦工事(第3/6頁)

然而,若是以為耶利哥和塞姆納城防的基礎原理傳播得既遠且快,那就大錯特錯了。當時的耶利哥人民生活富裕,第十二王朝的法老更是財力雄厚。但直到進入公元前第二個千年很久之後,其他的地方仍是地廣人稀、民生艱難。到了公元前第一個千年,帶有城防的居住點才普及開來。考古學家在舊士麥那發現了一座建有防禦工事的希臘居住點,它建於公元前9世紀,外面圍有防禦墻,還用鑿好的石塊建起了棱堡;在西班牙的薩拉戈薩和波蘭的比斯庫平這樣相距遙遠的地方都發現了公元前6世紀建造的有圍墻的居住點。山頂城堡在英國屢見不鮮,稱為“鐵器時代要塞”,現已發現了2000處;在歐洲的東南部,類似的山頂城堡可能早在公元前3世紀即開始建造了,不過到了公元前1世紀才真正推廣開來。它們到底是早期的城鎮,還是臨時避難所?什麽樣的政治條件促成了它們的修建?對這些問題,歷史學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它們也許和毛利人的堡壘一樣,由社會的部落化所促成,因為比鄰而居的群體要保護自己可搬動的貨物免遭搶劫;可是對此我們無法肯定。我們只知道,防禦工事在公元前第一個千年期間從歐洲的東南部傳到北部,同時,隨著希臘人和腓尼基人離開家園駕船到別處去建立貿易殖民地,地中海和黑海沿岸也出現了帶防禦工事的港口。防禦工事無疑是隨著貿易傳播的。研究史前城市的著名學者斯圖亞特·皮戈特(Stuaart Piggott)就提出,在地中海沿岸帶有防禦工事的港口和法蘭西以及德意志內陸的山頭要塞之間,有一條重要的雙向貿易通道,向北方運去的貨品有酒、絲、象牙(甚至還有猿猴和孔雀——史前時期,阿爾斯特的一個國王就得到了一只巴巴裏猴子),運回來的物品則是琥珀、裘皮、皮革、腌肉和奴隸。

到公元前第一個千年,在地球的溫帶地區,防禦工事已經是星羅棋布。中國早期的城鎮是沒有圍墻的。黃土平原上缺少樹木,所以就連建造城墻的基本材料都付諸闕如。但是,商朝建立了最早的中央政權時(約公元前1500—前1000年),中國出現了夯土城墻;有意思的是,商朝的表意文字中代表城的符號“邑”是一個堡壘加一個跪伏的人形,說明碉堡在中國和在別的地方一樣,既是防禦工事,又有控制社會之用。在古希臘,米諾斯文明崩潰後的黑暗時代結束後,新興的城邦自然而然地高築城墻;位於現代意大利的城邦也如法炮制,古羅馬當然也是一樣。到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大帝揮師穿過波斯去征服印度時,只要在有居民點的地方作戰,軍師們就會預料那些地方一定有據點阻攔大軍的前進。

然而,有一條普遍原則仍然適用,即眾多的據點意味著中央權威力量薄弱,甚至蕩然無存。亞歷山大大帝在公元前335—前325年之間至少打了20次圍城戰,但沒有一次是在波斯帝國的國界之內;波斯帝國根據大國的國防原則,通過集中防衛邊緣地區來保護內地。亞歷山大大帝同波斯軍隊在格拉尼卡斯、伊蘇斯和高加米拉的3次戰役都是在開闊地上進行的。只有當他征服波斯後,進入波斯和印度之間四分五裂、各自為政的地區時,他才又用上了公元前334—前332年間突破波斯帝國邊界時常用的圍城戰術。古羅馬人在建立帝國期間,圍城戰打了一場又一場;從公元前262年第一次布匿戰爭拿下西西裏最早建立防禦工事的港口阿格裏真托,到公元前52年,愷撒的軍隊攻陷凱爾特人在阿裏西亞建立的一處巨大的山頂要塞,推翻了韋辛格托裏克斯。羅馬軍隊在從阿爾卑斯山挺進蘇格蘭和萊茵河的路上,沿途留下了許多長方形的軍營。羅馬的士兵訓練有素,每天在敵方土地上行軍結束時,都按照標準的設計安營紮寨。按照這樣的標準設計,羅馬軍營的周圍有4個門,中央有一塊廣場,奇怪地與中國的典型城市設計非常相似,也成為被羅馬人所征服地區的主要城市的模式:在倫敦、科隆和維也納這些現代城市的中心,地下都留有古羅馬方形軍營的遺址。

不過,在實現了平定安寧的羅馬帝國內部,征服者沒有建造工事:“大多數高盧城市起初都是開放的居住點,沒有設防。”此即“羅馬統治下的和平”(Pax Romana)的含義——開放的城市、安全的道路、西歐廣大地區形成大一統。當然,這種和平需靠別處建造的防禦工事來保障,但究竟是如何保障的,卻是撰寫羅馬史時最有爭議的問題之一。古羅馬帝國邊境地區的防禦工事是實實在在、人所共見的,最明顯的是哈德良長城中段。標志著羅馬人挺進不列顛北部縱深的安東尼長城的遺址也仍然隱約可見。至於萊茵河和多瑙河沿岸的邊墻,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利比亞沙漠邊緣的非洲戰壕,以及從亞喀巴灣和紅海北部一直延伸到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裏斯河源頭的敘利亞邊墻,至今尚可看到它們殘存的部分。這些防禦工事是有些現代歷史學家心目中的“合理邊境”,還是僅僅標志著古羅馬軍隊的有效控制線?古羅馬軍隊在地中海經濟的邊緣地區往來征戰,防止動亂勢力坐大;這類勢力有些是地方性的,有些卻構成戰略性的威脅。愛德華·勒特韋克(Edward Luttwak)在《羅馬帝國的大戰略》一書中令人信服地論證說,古羅馬人像在印度的英國人一樣,明確地知道哪些地方能夠防衛,哪些地方防衛不了。雖然在實際防衛的過程中,他們必須根據自己的能力采取不同的方法——首先靠強大的中央軍隊,其次靠有力的地方防衛,再次是兩者並用,不過最後一種辦法的效果並不令人滿意。反對勒特韋克這一論點的人(Benjamin Isaac)認為,羅馬人並沒有如此全面一致的戰略,尤其是在東部邊境地區。本傑明·伊薩克認為,羅馬對波斯和安息長期以來一直采取侵略性的政策,因此,東部的防禦工事應視為供羅馬遠征軍使用的保險的交通線;C·R·惠特克(C.R.Whittaker)則認為,許多邊境地區動亂不斷,古羅馬建造的防禦工事,如同古埃及人在努比亞的碉堡或1954—1962年間法國人在阿爾及利亞戰爭期間建造的工事(莫裏斯防線),是為了擋住匪寇,不讓他們騷擾和平的農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