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鐵(第4/27頁)

波斯戰爭(公元前499—前448年)是很晚的事,因為波斯直到居魯士大帝崛起才成為統一的王國。公元前6世紀期間,希臘人的戰爭基本上在他們自己之間進行,主要是由各城邦爭奪土地、權力和對貿易的控制而引起的。在此過程中,戰爭形式發生了變化;鐵制武器開始使用,因其廉價,擁有武器的人大為增加,比起邁錫尼時代多了許多。掌握武器的是身為平等公民的小農,用這種武器進行的戰爭的慘烈程度可能是史無前例的。之前的戰爭和其他民族的戰爭——甚至包括亞述人的戰爭,盡管我們不了解他們作戰行為的詳細情況——仍然保留了原始戰爭的一些要素,如小心謹慎、作戰時與敵人保持距離、依靠投射性武器、不到有把握得勝的時候不肯接近敵人等等。希臘人拋棄了這些小心翼翼的做法,自己創造了一種新的戰法,把戰鬥變為一決高下的行為,變為作戰者技能和勇氣的大比拼;在一個時間、一個地點、一次行動中全力以赴爭取勝利,哪怕有可能流血失敗也在所不惜。這一新的作戰精神徹底改變了戰爭的面貌,研究希臘城邦戰術最著名的學者甚至提出了一個引人注意,但也頗具爭議的主張,說希臘人發明了“西方的作戰方法”,歐洲人就是用這種方法征服了世界上他們的軍隊足跡所至的每一個地方。

方陣戰

希臘地形多山,只有山谷地帶以及伯羅奔尼撒北部、塞薩利和西部沿岸地區的幾塊平地適於農耕。山坡上固然可以種植橄欖樹和葡萄,也可修建梯田,但除了橄欖油和酒以外,希臘人吃的糧食只有在山谷和平原這些較為寬闊的地方才能大量生產。知道了這些,希臘的公民—戰士對自己的小塊田地——通常最多15英畝——如此珍視就不難理解了。他靠田地謀生,並靠田地出產的盈余為自己購買重裝步兵所需的裝備,而他的戰士身份又使他有權在市行政官的選舉中投票並參與通過法律。因此,如果他的家鄉遭到侵略,他的橄欖樹或葡萄藤被毀,他的莊稼被踐踏或燒掉,那麽他不僅在來年冬天會衣食不繼,難以活命,而且他作為自由人的地位也危矣乎哉。希臘城邦間戰爭一貫的特點是大肆破壞,把一切“夷為廢墟”。學者一直認為,是因為這種破壞引發的憤怒,才使希臘人的戰爭表現出過去沒有的兇狠暴烈。最近,美國古典學家維克托·漢森(Victor Hanson)提出了另一種解釋。漢森在加利福尼亞州長大,家裏有葡萄種植園,他逐漸開始懷疑“夷為廢墟”的後果是否真的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淒慘。根據他的親身經驗,他知道葡萄藤具有奇跡般的再生能力,無論怎麽折騰,哪怕是全部砍掉,只剩下根,到了第二年春天,它仍然會冒出綠芽,到了夏天照樣枝繁葉茂。毀掉葡萄藤的唯一辦法是把它連根拔起,但那很費時間:根據他的計算,一英畝葡萄園有2000棵葡萄藤,要把它們都毀掉需要34個工時。橄欖樹抗破壞的能力更強:橄欖樹長成後,木質堅硬,枝幹虬結,點火很難燒得起來;樹幹粗大,直徑可達20英尺,斧鉞難侵。橄欖樹和葡萄藤一樣,遭砍削後復原能力很強,雖然不如葡萄藤那麽快,但也是只有被連根拔起才真的會死去;但用拔的方法毀掉橄欖樹叢比毀掉葡萄園更加費力。因此,來犯的敵人要想打亂希臘農耕業的生產周期,必須從脆弱的作物下手,那就是農田。一年沒有收成會導致缺糧,若是連續兩年顆粒無收,存糧吃光後就會出現饑饉。然而,夷平農田也並非易事。春季的莊稼青苗水分太多,不能用焚燒的辦法,有時入侵者會騎著馬踐踏田地,但那樣費時良久且效率低下。成熟的莊稼一旦收獲,就儲存在安全的谷倉裏準備脫粒。因此,從地裏的莊稼變得幹燥易燃到收獲入倉,這段時間非常短,只有5月裏幾周的時間。

但是,一心燒殺搶掠的來犯敵人無法一舉席卷希臘的農田;希臘的農民一般用護堤或圍墻把自己的田地圍起來,田地內不同的地塊周圍也建造圍墻,即使不和鄰居的田地相接也要造圍墻;結果,“劫掠的敵人無法在希臘的田野上橫沖直撞,隨意放火破壞……圍墻、山丘、小果園和葡萄園這些重重阻礙使他們只能緩慢前進。”簡言之,希臘城邦的領土易守難攻,於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就成為合理的軍事策略。敵人通常來自不遠的地方,所以他們一旦備戰,必定會傳來風聲;如果能夠在邊界上阻擋並抵抗敵人,不使他們在可能造成最大破壞的短暫時期內有可乘之機,那麽所有土地擁有者的農田就都可以免於破壞,他們養活家人、履行公民和戰士的權利和義務的依靠就能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