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第2/29頁)

1494年春,率軍自惹內山口越過阿爾卑斯山的查理八世下令把40門火炮從法國運到北部意大利的拉斯佩齊亞港,他從那裏出發向南席卷意大利,要奪取那不勒斯王國的王位。他途經的城邦和教皇屬地聽說他的火炮很快就擊垮了費裏紮諾城堡的護墻,紛紛放棄了抵抗。11月,他征服了佛羅倫薩。第二年2月,他在那不勒斯僅用8個小時攻破了曾在使用傳統方法的圍城戰中堅持了7年的聖喬瓦尼城堡,勝利進入那不勒斯。他行經之處,整個意大利都為之震動。他的火炮給作戰帶來了一場名副其實的革命。過去使攻城機和攀墻隊無可奈何的高墻深壘的城堡在火炮這種新的打擊武器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當時一個意大利人圭恰迪尼寫道,火炮“如此迅速地靠墻安好,發射得如此密集,彈丸飛來的速度如此之快,力量如此之大,幾個小時內造成的破壞就等於過去意大利的戰鬥中幾天的破壞。”

查理八世雖然在那不勒斯取得了勝利,但好景不長。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打法使意大利所有的城邦個個自危,於是威尼斯、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教皇和西班牙組成了反對他的聯盟。雖然他在接下來與神聖聯盟打的福爾諾沃戰役中靠大炮贏得了勝利,但他還是決定放棄意大利回到法國,1498年就去世了。他的炮兵革命卻持續了下來。新型火炮達到了攻城者幾千年來夢寐以求的效果。以前,堡壘的效力主要取決於墻的高度。不過並不全是那樣,水也能成為強有力的防禦;亞歷山大大帝在圍攻提爾蘇爾面海的要塞時(公元前332年)就親身體會到了這一點,那場圍攻一直持續了7個月才告結束。不過,總的來說,墻越高,攻城隊就越不容易攀到墻頭,同時墻高也意味著墻厚,使攻城機械難以奏效。壓重彈射機(弩炮)投擲的石頭打到墻上就滑下去,扭力投擲機雖然可以平射,但力量太小。唯一肯定能弄垮城墻的辦法是挖地道,這個辦法費力不說,遇到城壕和護城河就無計可施,而且對方也會通過挖對抗地道的辦法來破壞。

新型火炮可以迅速靠近城墻投入作戰,射出的彈丸還可以較準確地打中預期的目標,因此能產生與挖地道相同的效果。瞄準城墻墻基的一點不斷平射,射出的鐵彈丸很快就能在墻石上打出一道溝,這種打擊的積累性效果也利用了墻體本身的物理原理:墻越高,基礎受打擊後動搖得就越快,傾塌後破的口子也越大。城墻倒塌下來的瓦礫會自動填滿墻腳下的壕溝,正好為攻城部隊鋪平道路,而且坍塌的城墻可能還會帶倒望塔(這正合炮手之意,因為它意味著守軍失去了向進攻的一方投擲石塊和別的武器的制高點),所以攻破了城墻就等於拿下了堡壘;根據之前的圍城戰已經確定的慣例,城墻被攻破後守軍若是還不投降,攻城的軍隊就可以對守軍大開殺戒,也可以放手搶掠。在火炮時代,這個慣例成為絕對的規矩。

那不勒斯的慘敗使所有國家悚然而驚。對許多國家,特別是文藝復興時代歐洲的一些小國來說,現有的堡壘是第一道防線,它們的建造和維修是國庫的一大筆開支。查理八世的火炮如此輕而易舉地摧毀了矗立了多少個世紀的城墻,這刺激了工事工程師的好勝心。16世紀上半葉,法國、西班牙、神聖羅馬帝國和各城邦間不斷結盟改盟,在意大利混戰不休。那個時期內對舊城墻加固的手法達到了很高的水平。比如,1500年,比薩的工程師在石頭城墻後加建了一道土墻和壕溝;法國人及其佛羅倫薩盟友雖然用火炮轟破了一處城墻,但整個城墻仍然屹立不倒。“比薩雙層護墻”被廣為采用,還有很多城邦在城墻外圍又建造起土木結構的護墻和望塔,火炮的鐵彈丸至少在攻城的初期無法對它們造成破壞。城邦和堡壘守軍的指揮官也很快意識到,即使城墻被打破,也可以部署步兵使用火器頂住來攻的敵人。這種戰術的各種有效模式逐漸顯現,1523年的克雷莫納圍城戰和1524年的馬賽之圍就是清楚的證明。

然而,臨時的修補加固無法使古老的城墻永遠頂受得住新式火炮的攻擊,需要建立一種全新的工事體系。令人驚詫的是這種新式工事出現得如此之快,使大炮只享受了半個世紀攻無不克、威風八面的好日子。如果和其他對軍事新發明的適應速度相比,50年似乎很長,比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時,盟軍為對付希特勒裝甲部隊的閃電戰,徹底對軍隊進行了重組,大量制造反坦克武器,到1943年即有效地控制了局面。但這種看法忽視了所涉及的智力概念上的困難和資金問題。首先必須想出反火炮的概念,然後必須找到資金把概念變為現實。這需要巨大的資金投入,因為多少世紀以來,在歐洲大陸各處建造的工事體系本來早已收回了建築的成本(有些城鎮的防護墻雖然在中世紀經過了重建,但最初建立的時間可追溯到羅馬時代),但現在卻需要把它們全部推倒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