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子及前期墨家(第5/9頁)

,顏色黧黑,耳目不聰明,手足不勁強,不可用也。又曰:上士操喪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若法若言,行若道,苟其饑約又若此矣。是故百姓冬不忍寒,夏不忍暑,作疾病死者,不可勝計也。此其為敗男女之交多矣;以此求眾,譬猶使人負劍而求其壽也。(《墨子》卷六頁十一至十三)

儒家所主張厚葬久喪之制,對於“求富”,“求眾”,均有甚大妨礙;故須主張節葬短喪。

以同一理由吾人應反對音樂。《非樂上》雲:

舟用之水,車用之陸,君子息其足焉,小人休其肩背焉。故萬民出財,賫而予之,不敢以為戚恨者何也?以其反中民之利也。然則樂器反中民之利亦若此,即我弗敢非也。然則當用樂器,譬之若聖王之為舟車也,即我弗敢非也。民有三患: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三者民之巨患也。然當即為之撞巨鐘,擊鳴鼓,彈琴瑟,吹竽笙,而揚幹戚,民衣食之財,將安可得乎?即我以為未必然也。意舍此。今有大國即攻小國,有大家即伐小家,強劫弱,眾暴寡,詐欺愚,貴傲賤,寇亂盜賊並興,不可禁止也。然即當為之撞巨鐘,擊鳴鼓,彈琴瑟,吹竽笙,而揚幹戚,天下之亂也,將安可得而治與?即我以為未必然也。是故子墨子曰:姑嘗厚措斂乎萬民,以為大鐘鳴鼓琴瑟竽笙之聲,以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無補也。是故子墨子曰:為樂非也。(《墨子》卷八頁二十二至二十三)

樂既為無用而可廢,則他諸美術,亦當然在被擯斥之列矣。音樂美術,皆系情感之產物,亦只能動情感,墨子以為無用而擯斥之;其對於情感之態度,於此可見。由墨子極端功利主義之觀點觀之,人之許多情感,皆為無用,且亦無意義;須壓抑之,勿使為吾人行為之障礙。如儒家所說居喪之道,顏色之戚,哭泣之哀,本為人之情感之表現,但自墨子極端功利主義之觀點觀之,此不惟無用,亦且無意義。《公孟篇》曰:

公孟子曰:“三年之喪,學吾子(依俞校增)之慕父母。”子墨子曰:“夫嬰兒子之知,獨慕父母而已。父母不可得也,然號而不止,此其故何也?即愚之至也。然則儒者之知,豈有以賢於嬰兒子哉?”(《墨子》卷十二頁十四)

儒家不執有鬼神,而又注重祭祀,蓋亦為求情感之滿足也。由墨子極端功利主義之觀點觀之,儒家所主張之祭祀亦同一無意義。《公孟篇》雲:

公孟子曰:“無鬼神。”又曰:“君子必學祭祀。”子墨子曰:“執無鬼而學祭祀,是猶無客而學客禮也,是猶無魚而為魚罟也。”(《墨子》卷十二頁十三)

又《貴義篇》雲:

子墨子曰:“必去六辟,默則思,言則誨,動則事,使三者代禦,必為聖人。必去喜,去怒,去樂,去悲,去愛,去惡,(去惡二字,據俞校增)而用仁義。手足口鼻耳,從事於義,必為聖人。”(《墨子》卷十二頁三)

喜,怒,樂,悲,愛,惡,皆屬於情感方面,墨子以為“六辟”,皆須去之。必使吾人“默則思,言則誨,動則事”,使吾人一舉一動,皆在理智用事之狀態中。此墨子排除情感之明文也。

六 【兼愛】

一切奢華文飾,固皆不中國家人民之利,然猶非其大害。國家人民之大害,在於國家人民之互相爭鬥,無有寧息;而其所以互相爭鬥之原因,則起於人之不相愛。《兼愛下》雲:

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然當今之時,天下之害孰為大?曰:“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強之劫弱,眾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傲賤,此天下之害也。又與為人君者之不惠也,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又與今人之賤人,執其兵刃毒藥水火以交相虧賊,此又天下之害也。”姑嘗本原若眾害之所自生,此胡自生?此自愛人利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惡人賊人生。”分名乎天下惡人而賊人者,兼與,別與?即必曰:“別也。”然即之交別者,果生天下之大害者與?是故別非也。……非人者必有以易之。……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別。”然即兼之可以易別之故何也?曰:“藉為人之國,若為其國,夫誰獨舉其國以攻人之國者哉?為彼者猶為己也。為人之都,若為己都,夫誰獨舉其都以伐人之都者哉?為彼猶為己也。為人之家若為其家,夫誰獨舉其家以亂人之家者哉?為彼猶為己也。”然即國都不相攻伐,人家不相亂賊,此天下之害與,天下之利與?即必曰:“天下之利也。”姑嘗本原若眾利之所自生,此胡自生?此自惡人賊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愛人利人生。”分名乎天下愛人而利人者,別與兼與?即必曰:“兼也。”然即之交兼者果生天下之大利者與?是故子墨子曰:“兼是也。”且鄉吾本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務求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今吾本原兼之所生天下之大利者也,吾本原別之所生天下之大害者也。是故子墨子曰:“別非而兼是者”,出乎若方也。今吾將正求興天下之利而取之,以兼為正,是以聰耳明目,相與視聽乎;是以股肱畢強,相為動宰乎。而有道肆相教誨,是以老而無妻者,有所侍養以終其壽;幼弱孤童之無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長其身。今唯毋以兼為正,即若其利也。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者,其故何也?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即善矣,雖然,豈可用哉?”子墨子曰:“用而不可,雖我亦將非之;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姑嘗兩而進之,設以為二士,使其一士者執別,使其一士者執兼,是故別士之言曰:“吾豈能為吾友之身,若為吾身;為吾友之親,若為吾親?”是故退睹其友,饑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養,死喪不葬埋,別士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士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高士於天下者,必為其友之身若為其身,為其友之親若為其親,然後可以為高士於天下。”是故退睹其友,饑則食之,寒則衣之,疾病侍養之,死喪葬埋之,兼士之言若此,行若此。若之二士者,言相非而行相反與?當使若二士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有平原廣野於此,被甲嬰胄將往戰,死生之權,未可識也;又有君大夫之遠使於巴越齊荊,往來及否,未可識也。”然即敢問:“不識將惡從也,家室奉承親戚,提挈妻子,而寄托之,不識於兼之有是乎?於別之有是乎?”我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之人,必寄托之於兼之有是也。此言而非兼,擇即取兼,即此言行拂也。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意可以擇士而不可以擇君乎?”姑嘗兩而進之。設以為二君;使其一君者執兼,使其一君者執別。是故別君之言曰:“吾惡能為吾萬民之身若為吾身,此泰非天下之情也。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是故退睹其萬民,饑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養,死喪不葬埋,別君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君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明君於天下者,必先萬民之身,後為其身,然後可以為明君於天下。”是故退睹其萬民,饑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養之,死喪葬埋之。兼君之言若此,行若此。然即交兼交別若之二君者,言相非而行相反與?常使若二君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歲有癘疫,萬民多有勤苦凍餒,轉死溝壑中者,既已眾矣。不識將擇之二君者將何從也?”我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者,必從兼君是也。言而非兼,擇即取兼,此言行拂也。不識天下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墨子》卷四頁十一至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