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代之今文經學(第2/9頁)

孔子所立之教,其中重要之義,康有為以為為三統三世之說。康有為雲:

浩乎孔子之道,蕩蕩則天,其運無乎不在。……始誤於荀學之拘陋,中亂於劉歆之偽謬,末割於朱子之偏安。於是素王之大道,暗而不明,郁而不發。……予……所以考求孔子之道者,既博而且敬矣。始循宋人之途轍,炯炯乎自以為得之矣;既悟孔子不如是之拘且隘也。繼遵漢人之門徑,紛紛乎自以為踐之矣;既悟其不如是之碎且亂也。苟止於是乎,孔子其聖而不神矣。……既乃去古學之偽,而求之今文學。凡齊魯韓之《詩》,歐陽大小夏侯之《書》,孟焦京之《易》,大小戴之《禮》,公羊谷梁之《春秋》,而得《易》之陰陽之變,《春秋》三世之義。曰:孔子之道大,雖不可盡見,而庶幾窺其藩。惜其彌深太漫,不得數言而賅大道之要也。乃盡舍傳說,而求之經文。讀至《禮運》,乃浩然而嘆曰:孔子三世之變,大道之真在是矣。……是書也,孔氏之微言真傳,萬國之無上寶典,而天下群生之起死神方哉。(《禮運注序》,《不忍》第五冊)

康有為以為“孔子之道,有三世,有三統,有五德之運。仁義智信,各應時而行運。仁運者,大同之道。禮運者,小康之道。”(《禮運注》,《不忍》第六冊)康有為以為《禮運》所謂“大道”,即“人理至公,太平世大同之道也”;《禮運》所謂“三代之英”,即“升平世小康之道也”。(同上)以為《公羊春秋》所謂三世之義,即此所說。(參看本篇第二章第十二節)康有為又以為《論語》中亦言三世之義。雲:

人道進化,皆有定位。自族制而為部落,而成國家。由國家而成大統。由獨人而漸立酋長,由酋長而漸正君臣,由君臣而漸為立憲,由立憲而漸為共和。由獨人而漸為夫婦,由夫婦而漸定父子,由父子而兼錫爾類,由錫類而漸為大同,於是復為獨人。蓋自據亂進為升平,升平進為太平,進化有漸,因革有由,驗之萬國,莫不同風。觀嬰兒可以知壯夫及老人,觀萌芽可以知合抱至參天,觀夏殷周三統之損益,亦可推百世之變革矣。孔子之為《春秋》,張為三世。據亂世則內其國而外諸夏。升平世則內諸夏,外夷狄。太平世則遠近大小若一。蓋推進化之理而為之。孔子生當據亂之世。今者大地既通,歐美大變,蓋進至升平之世矣。異日大地大小遠近如一,國土既盡,種類不分,風化齊同,則如一而太平矣。孔子已預知之。(《論語注》卷二,《萬木草堂叢書》本,頁十)

《論語》雲,“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康有為以為此亦明三統三世之義,如上所引。

《中庸》雲:“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康有為以為,“重,復也。”“三重者,三世之統也。”(《中庸注》,《演孔叢書》鉛印本,頁三十六)又雲:

孔子之制,皆為實事。如建子為正月,白統尚白,則朝服首服皆白,今歐美各國從之。建醜則俄羅斯回教行之。明堂之制,三十六牖,七十二戶,屋制高嚴員侈,或橢員衡方,或上員下方,則歐美宮室從之。衣長後衽,則歐洲各國禮服從之。日分或日半,或雞鳴,或平明,泰西以日午為日分,亦三重之類推也。……人情蔽於所習,安於一統一世之制,見他制即驚疑之,此所以多過也。若知孔子三重之義,庶幾不至悲憂眩視乎?(同上,頁三十七至三十八)

康有為發揮三統三世之說,蓋欲以之包羅當時人之新知識,當時之新事實,所謂以舊瓶裝新酒也。康有為亦欲以此為其政治上變法維新之根據。康有為雲:

孔子之法,務在因時。當草昧亂世,教化未至,而行太平之制,必生大害。當升平世而仍守據亂,亦生大害也。譬之今當升平之時,應發自主自立之義,公議立憲之事。若不改法,則大亂生。(同上,頁三十六)

至升平之時,必行升平世之制。康有為對於當時之政治主張,自以為即系孔子升平世之制。

(二)《大同書》

孔子雖有三世之說,而對太平世大同之義,則言之甚略。康有為雲:

孔子發明據亂小康之制多,而太平大同之制少。蓋委曲隨時,出於撥亂也。孔子之時,世尚幼稚。如養嬰兒者,不能遽待以成人,而驟離於繈褓。據亂之制,孔子之不得已也。然太平之法,大同之道,固預為燦陳,但生非其時,有志未逮耳。進化之理,有一定之軌道,不能超度。既至其時,自當變通。故三世之法,三統之道,各異。苦衷可見,但在救時。孔子知三千年後,必有聖人復作,發揮大同之新教者。然必不能外升平太平之軌,則亦不疑夫撥亂小康之誤也。(《中庸注》頁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