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換太子,根除隱患(第2/12頁)

“謝陛下。”群臣舉笏再拜,倒退著入席落座。劉仁軌定下神來舉目觀瞧——李治頭戴通天冠、身穿赭黃袍、腰配鹿盧劍、足蹬黑皮靴,身形遠不及先帝魁梧,膚色也略顯白皙,頷下垂著不甚濃重的五綹髯;遠遠的瞧不清表情,卻見一對烏黑的眼眸炯炯有神,坐於龍床之上氣定神閑巋然不動,這點倒是極像他父皇李世民。

李治已不再是昔日那個唯唯諾諾的年輕人,如今的他多了一件以前沒有的東西——自信!

龍墀(chí)之下官員列座的順序也悄然發生變化,坐於朝班之首的是英國公、司空李。自從李治收回大權,原本三天兩頭稱病的他就像服了靈丹妙藥,生龍活虎精神煥發;而他那些病仿佛都轉移到長孫無忌身上了。無忌雖然還是太尉和皇帝的親舅舅,但明顯已經失勢,昔日黨同伐異、大開殺戮,結下不少恩怨,又開罪了新入椒房的武皇後,迫於形勢稱病在家;另一位顧命大臣褚遂良更是被趕出朝廷,到潭州(今湖南長沙)當都督;還有個中書令崔敦禮,原本也是無忌麾下幹將,可惜臥病大半年,連廢後之爭都沒參與,至今還癱在榻上,恐已命不久長。

於志寧、韓瑗、來濟仍居宰相之位,可他們都曾擁護長孫無忌,如今情勢已變,三人面對天子心裏發虛。塵埃落定之際李治赫然將一位廢王立武的“功臣”推上宰相之位——李義府。

論關系,李義府自李治當太子時便擔任東宮舍人,是潛邸親信;論能力,他精明能幹才思敏捷;論功勞,他夜覲李治率先迎合改易皇後;更為重要的是他出身寒微,對關隴一派獨攬朝綱不忿已久,胸懷破舊立新之志,這一點很合李治心思。但李義府也有兩點不足,一來他年方四十二歲,這等年紀就當宰相實難服眾;再者此人因逢迎上意晉升,多少有點兒幸進的意味,為正直之士所不齒。因此李治授予他的官職是中書侍郎、參知政事,加封廣平縣男,目前只算個臨時宰相。

不過這位臨時宰相甚是活躍,朝會剛開始他便頭一個出班奏事:“啟奏陛下,左屯衛大將軍程知節奉命征討突厥,已兵至西庭。三軍將士雷震虎步、勢如破竹,百姓簞食壺漿、以助軍威;另有昭武西酋仰慕天朝,歸義王師,扼腕連鑣,爭求立效。臣以為義兵取人,山藏海納,逮乎徒隸,亦無棄者。懇請陛下賜諸部胡人官爵,示天朝懷遠之德……淄州上報,高苑縣一吳姓人家,其婦一胎產下四個男嬰,臣以為此乃吉兆。蓋因陛下德布四方、仁及萬物,雖唐堯、虞舜無以過此,夏禹、商湯不可復加,故蒼天降祉,厚地呈祥,明昭上帝,迄用康年。奏請陛下傳令州縣,賞賜吳氏緡錢……”

劉仁軌穩坐朝班側目觀望,見這位新宰相品貌英俊、體態端莊,白皙的臉上始終掛著誠摯親切的微笑;嗓音洪亮、抑揚頓挫,奏事便似吟詩作賦般悠揚悅耳,果真不是泛泛之輩。但細細聽來他所請之事甚是浮華,大有粉飾太平的味道——現在李義府坐上宰輔之位,自然要誇耀政績,這跟當年長孫無忌不許百官抨擊時政是一個道理。誰能說自己幹得不好?

李義府滔滔不絕,一奏便是七八宗事,劉仁軌只聽了片刻便有些厭倦,轉而窺視百官——微笑點頭者有之,漠不關心者有之,蹙眉不悅者亦有之,看來人心還是不齊啊!

不管群臣是何反響,李治卻很滿意,頻頻頷首認同,待全部奏完他只輕輕一揮衣服:“盡皆依卿所奏。”

李義府謝恩歸班,其他官員才陸續進言。近來並無大事,不過是雨雪豐歉、時政雜務,其中也夾雜著不少溢美之辭。劉仁軌興致索然——貞觀年間論政,百官爭相進諫,如今卻盡是媚上之言。長孫無忌主政時皇上還曾指責言路不通,現如今他親統朝政,還不是一樣愛聽奉承話?但這不足以說明皇帝昏庸,剛收回大權,最要緊的就是彰顯功德穩固權力。莫說阿諛之聲悅耳,即便不愛聽這時候也得聽啊!

正想到這裏,忽聽有個渾厚的聲音道:“臣有一件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欲冒死請奏……”

有人諫言?劉仁軌一怔,可扭臉一瞧出班進言之人,又不禁竊笑——禮部尚書許敬宗!這人才高德寡、不拘小節,冒死進諫這種受累不討好的事他怎會幹?而且此人近來也因贊成廢王立武而受寵,不但監修史書,還待詔武德殿,專門為皇上起草機要詔書。若有建議私下就跟皇上說了,用得著在朝會上講?

李治的反應果然很平靜:“卿有何大事,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