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孫無忌盡失權柄

一.佛光普照

楊夫人一場怒火,武家兄弟倒了黴,剛到手的官印還沒抱熱乎又被皇後妹妹像清理廢物一般趕出長安。武元慶改任龍州(今廣西龍州)刺史、武元爽為濠州(今安徽鳳陽)刺史、武惟良為始州(今四川劍閣)刺史,不僅發往外任,還都被派到數千裏外的貧瘠之地。

此事在朝中惹起一場轟動,對於武元慶等人越級升官大家本來就有意見,哪知風轉得太快,詔書一頒布,大家又不禁憐憫起武家兄弟。堂堂世襲國公、皇後之兄竟被打發到嶺南小州,這跟流放有何區別?李治很快做出解釋:“皇後謹守婦德,恐外戚強盛、幹預朝政,力勸朕將他們外放。雖有些矯枉過正,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啊!”群臣哪知其中隱情?對皇後心生敬佩,連對她印象惡劣之人也有些動容,至於那些暗地裏將媚娘視為眼中釘的人更是噤若寒蟬——親兄弟都下此狠手,對付外人又如何?

既出胸中惡氣又撈好名聲,還震懾了異己,真是一舉三得。做到這份上媚娘還嫌不夠,她又別出心裁,親自執筆寫了篇《外戚戒》,闡述歷代外戚幹政之害,不僅叫內宮嬪妃看,而且公示朝廷百官,這無疑又給了長孫無忌一記耳光。

時至二月,隨著天氣逐漸和暖,縈繞在長安城內的政治鬥爭的陰霾似乎也被明媚春光驅散了。杜正倫躋身宰相行列,果然感恩戴德兢兢業業,於志寧、韓瑗、來濟也安心許多;李治與媚娘得償所願,更是心情大好,朝廷上下平安無事,宮廷內外一片祥和。適逢李義府、薛元超聯名上書,懇請李治表彰大慈恩寺玄奘法師。

釋教傳入東土以來,多賴皇家贊助廣為傳播。前秦之時高僧法喜翻譯《阿含經》,苻堅命黃門侍郎趙整執筆;後秦之時鳩摩羅什翻譯《般若經》,姚興命其弟安成侯姚嵩執筆。北朝雖有魏太武帝、周武帝兩次法難,但大多數皇帝還是願意借佛門之力安撫百姓;南朝皇帝更是視釋門為正教,梁武帝四次舍身同泰寺。隋文帝楊堅幼年時寄養尼寺,楊廣曾拜法華宗智顗和尚為座師。唐高祖李淵曾有遏制佛道的想法,但隨著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掌權,意欲收買人心改為崇道敬佛。玄奘法師不辭勞苦策杖孤征,西行五萬裏取回梵文經籍,並且在朝廷支持下孜孜不倦翻譯多年,實是東土佛門三百年未有之盛舉。

李治覺得李義府、薛元超的提議甚是有理,加之媚娘極力迎合,決定今後玄奘法師翻譯經文,可由弘文館學士甚至宰相執筆潤色,並主動提議,禦筆為大慈恩寺題寫碑文,宣耀法師功績。

此舉不單純是施恩佛門,對李治而言也大有益處:一則,大慈恩寺是貞觀二十二年他當太子時為母親文德皇後祈禱冥福而建,隆重加恩可彰顯自己的孝順;二則,佛門信徒遍及天下,玄奘法師又是當今第一高僧,李治欲借佛教進一步擡高威望、收取民心;再者,大唐已攻克高昌、龜茲(qiū cí)等國,建立安西都護府,逐步經營西域,利用佛教也可拉近與西域諸國的關系,贏得當地百姓好感;更為重要的是,李治始終有個解不開的心結——超越父皇!

李世民的偉大功業讓李治相形見絀,雖然他現在抓到權力,甚至修改了年號,但這僅是開始,他還遠遠沒有走出父親的影子。父皇的成就是那麽容易超越的嗎?南征北戰、統一天下、降服諸夷,人稱“天可汗”。且不說李治有沒有這等雄才,這樣的際遇也是可望不可求的。既然武功難以指望,就先在文教方面下功夫。當年玄奘法師取經歸來李世民撰《三藏法師聖教序》,三年前這篇文章又在長孫無忌、褚遂良主持下鐫刻石碑,立於大慈恩寺雁塔之側。李治便打算由此入手,於是親自醞釀一篇氣勢更宏大的碑文:

朕聞乾坤締構之初,品物權輿之始,莫不載形後土,藉覆穹蒼;然則二曜輝天,靡測盈虛之象,四溟紀地,豈究波瀾之極?況乎法門沖寂,現生不滅之前,聖教牢籠,示有無形之外……有玄奘法師者,寔真如之冠冕也。器宇凝邃,若清風之肅長松;縟思繁蔚,如綺霞之輝迥漢。騰今照古之智,挺自生知;蘊寂懷真之誠,發乎髫齔。孤標一代,邁生遠以照前。迥秀千齡,架澄什而光後……

這篇碑文肯定了佛教的普度眾生,歌頌了文德皇後的仁愛,誇耀了大慈恩寺的雄偉,也贊揚了玄奘法師,說他的功德超越了竺道生、慧遠、佛圖澄、鳩摩羅什等前代高僧大德。法師得受洪恩十分歡喜,更幸皇家篤信、佛法昌盛,不但連夜寫好謝表,還率徒眾來到皇宮,親自遞表以示感激。李治謙虛禮遇,不過提出個要求——請玄奘法師為他啟蒙恩師薛婕妤落發授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