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長孫無忌盡失權柄(第3/13頁)

寶乘死死盯著二人的背影——不!並非雉奴不需要我,而是我在雉奴心目中的地位已被人取代。這個強勢的女人進入皇宮,不但奪取了正宮椒房,也奪取了雉奴對所有人的感情。王皇後的夫妻情被奪走、蕭淑妃的君妃情被破壞、先帝的父子情被褻瀆、文德皇後的母子情被淡忘、長孫無忌的甥舅情被踐踏、李忠的父子情被毀滅,連我與雉奴的師徒情誼也被這個女人隔斷了!這個女人唯我獨尊,為了獨占雉奴不惜用讒言、用陰謀、用殺戮!

一陣“咯咯”之聲打斷了思緒,寶乘這才發覺手中念珠竟被自己捏得作響。貪、嗔、癡謂之三毒,乃是佛門之戒,她連忙收攝心神,口誦佛經,但依舊難消業障。事到如今落發皈依,她自己一切都無所謂,而侄子元超呢?雖說侄兒已當上黃門侍郎,將來武媚會不會連元超與雉奴的友情也一並破壞掉?薛家的前途又會如何呢?

二.甥舅再會

玄奘法師皇宮授戒之事傳遍京城,德業寺也恭請法師授戒。

所謂德業寺其實就是感業寺,因媚娘當上皇後,不願世人再議論往事,於是請求李治將感業寺改名,以絕眾人之口。不過媚娘與寺中幾位大師關系還不錯,三年前小公主暴卒,她便將女兒安葬於德業寺中,期望這條苦命的小靈魂能在佛祖超度下獲得安寧。此番玄奘法師蒞臨,闔寺上下精心準備,雖比不上皇宮的排場,倒也十分隆重,於是法師又在此為許多先朝宮婢授戒,法會持續數日。

所有法事結束,禦制的大慈恩寺碑文也鐫刻完畢,為了感謝法師為皇家的辛勞,李治決定親臨大慈恩寺立碑;媚娘自幼隨母親誦佛,又曾出家為尼,當然自詡是虔誠信徒,執意要同去,李治也未拒絕。於是皇帝、皇後的車駕鹵簿同時行進在朱雀大街上,太常設九部樂、五色旗仗,長安、萬年兩縣令騎馬開道;指南車、白鷺車、四望車、辟惡車,寶駒金轡光華奪目;飛龍旗、玉馬旗、角獸旗、金牛旗,遮天蔽日葳蕤斑斕;驍果、虞候威風凜凜,宮婢、女史婀娜婷婷;長刀大槊鋒芒閃耀,華蓋傘扇浮翠流丹;紫燕而共羅轡,纖離以並鸞鈴,異彩紛呈、妙樂聲聲、警蹕傳鼓、金鉞竦峙;長安百姓夾道爭睹,真是盛況空前。

媚娘這是第一次乘坐皇後的金根車出行,難抑喜悅興致,竟然叫宦官掀去車簾,向圍觀的百姓微笑揮手——霎時間,所有人都把那些街談巷議的宮闈秘聞拋諸腦後了,大家都被這位新皇後的魅力傾倒。她美麗端莊,猶如雍容華貴的牡丹;卻又平易近人,恰似嬌艷俏麗的玫瑰,渾身上下散發著親和感。而熱衷外事、愛出風頭、喜歡親近臣民這幾點更是以往那些深居宮中的皇後所不能比擬的!

大慈恩寺位於長安西南晉昌坊,南鄰曲江池,乃是在北魏凈覺寺遺址上仿照祗園精舍擴建而成,占據半坊之地。寺內重樓復殿,雲閣洞房,共有十余院落,房舍一千八百九十七間,皆以梓桂櫲樟等香木築成,伴以朱玉金翠、秀木奇石,瑰麗繁華五彩繽紛;建寺之初便有僧眾三百人,這幾年更有增加,此外還有許多外地來的高僧,如簡州福聚寺靖邁法師、幽州昭仁寺慧立法師、洛州天宮寺玄則法師等五十余名大德同奉神居,協助譯經。

大駕降臨之際玄奘法師身穿先帝所賜的摩雲袈裟,率領闔寺僧眾出門迎接。於志寧、來濟、韓瑗、李義府、杜正倫五相,禦史大夫崔義玄、黃門侍郎薛元超、中書侍郎李友益,給事中劉仁軌、源直心、許圉師,中書舍人李安期、董思恭、孫處約,尚書左丞長孫祥、尚書右丞劉燕客,以及閻立本、辛茂將、許敬宗、高履行、唐臨、段寶玄等朝廷重臣無不到場。釋門更是來了不少大德,如普光寺棲玄長老、大總持寺普應法師、弘福寺懷仁法師、豐德寺道宣法師、德業寺蕭氏三尼,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便是太尉長孫無忌!

深居簡出的長孫無忌來這裏不是偶然,而是作為李治欽點的送碑使者前來。對於外甥這個決定,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先帝撰的碑是我和褚遂良主張要立的,如今你又讓我立你寫的碑,這是什麽用意?難道是想羞辱我?

可是有聖旨在,長孫無忌又不好違抗,還是硬著頭皮來了。一片“萬歲”聲中李治緩緩下車,只是向眾人擺擺手以示免禮,便忙不叠走到無忌身邊:“舅父,近來身體可好?”

“蒙陛下掛念,老臣一切安好。”但事實並不似他說的那般。或許權力這種東西真的能使人保持青春,無忌喪失權力不過兩個月,竟頗顯老態,兩鬢幾乎全白了,臉龐也消瘦許多,額頭上添了兩道深深的皺紋,連聲音都越發顯得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