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北部邊防

遊騎不聽能漢語,

將軍遂縛作蕃生。

配向東南卑濕地,

定無存恤空防備。

念此吞聲仰訴天,

若為辛苦度殘年。

涼原鄉井不得見,

胡地妻兒虛棄捐。

沒蕃被囚思漢土,

歸漢被劫為蕃虜。

早知如此悔歸來,

兩地寧如一處苦。

縛戎人,

戎人之中我苦辛。

自古此冤應未有,

漢心漢語吐蕃身。

白居易:《縛戎人》

1368年明朝的建立,與將蒙古人趕出中原及在長城以北實行軍屯是密不可分的,明朝從建立之初,直到17世紀滅亡,始終高度重視北部邊防。1371年,明太祖曾說,日本、朝鮮和安南只是蚊蟲而已,北方夷狄才是最危險的心腹之患。為此,明太祖建立了一支300萬人的龐大軍隊。他們分為三個部分:京衛、上十二衛親軍和地方衛所。

明朝的衛所制度

衛所是明太祖稱帝前在南京創建的,是明朝軍隊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這種制度是模仿北魏隋唐的府兵制、又吸收元朝軍制的某些內容而形成的,屬於自給自足的軍屯類型。最初,每個軍士受田15畝以維持生活。1365年,長江中遊一些慘遭戰火洗劫的地區被辟為軍屯區,每個軍士受田50畝,給耕牛農具,並免其田租徭役。這種制度,使各地衛所軍士在明初25年中,每年都能生產約3億公斤糧食,足以供養100萬軍隊,從而使朝廷無須從國庫按月撥發糧餉便能維持一支龐大的邊防力量。

衛所軍士皆由身份永遠不變的世襲軍戶充任。衛所軍官也世襲其職。這樣,衛所制度一方面表現出朝廷有決定其臣民之身份的權力,同時也展示出封建化的巨大潛力。世襲的軍士會因其身份相同而形成牢固的個人聯系,因此必須盡力防止將領與軍士的關系過於緊密,並對整個軍隊組織加以嚴密的行政控制。各衛之事務由三司分掌:都指揮使掌兵,此外有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所有軍戶的戶籍皆由五軍都督府管理,軍隊調動權則在兵部文職大臣手中。當衛所軍隊被征調作戰時,其軍士便脫離了衛所軍官,由都督府指定的總兵官統領,而總兵官則向通常由朝廷大臣出任的統帥負責。

要使這種精心設計的自給自足的軍事制度永久存在下去,必須維持世襲軍戶的素質和義務。但15世紀後期,意味著該制度走向衰敗的不祥征兆卻出現了。朝廷中某些貴戚官僚開始驅使軍士建造寺廟和宮室。不久,地方將領也把軍士變為勞工,或向他們“賣閑”,每月交納200錢就可免除軍事訓練。這樣,衛所軍官便成了有利可圖的職位。於是,商賈子弟紛紛重金行賄,求得此職以飽私囊,或將家奴登入軍籍,借此來貪汙軍餉。有些軍官甚至割占軍屯土地,強令手下軍士像農奴一樣為其耕種。大量軍士因得不到軍餉又遭受如此剝削,而極力擺脫軍戶身份。據史載,至16世紀初,一些衛所的逃亡軍士已達其總數的80%,許多邊地駐軍也只剩下兵力的一半。軍官奉命出兵時,只好臨時雇用礦工和鹽工充數,或招募遼東、陜西的雇傭兵,而這些人與他們要去鎮壓的亂民常常出自同一社會階層。

似乎是為了彌補兵員的損失,明末統治者越來越重視長城的修繕,或以磚石加固舊城,或在某些地段增修新城。這種防禦心理的形成,並不僅僅是由於衛所制度的衰落,它可上溯到明朝第三代皇帝成祖永樂時期。明成祖從其侄兒手中奪取皇位後,對擁兵駐守今關外之承德(熱河)的兄弟寧王心懷疑懼。1403年他令寧王率部撤出承德,而將這一戰略要地交給了曾支持他發動政變的蒙古兀良哈部。同時,他還撤回了駐守河套北部的軍隊,並加修長城,將遼東、廣寧和大同防線連為一體。這等於將東勝一帶拱手讓給了北方民族,1462年——即明英宗在恥辱的“土木堡之變”中被蒙古瓦刺首領也先俘獲後的第十三年——河套遂落入察哈爾部之手。

不過,明朝並非總是被動挨打。當它逐漸控制塞北的時候,以及1390年後在蒙古人基本停止了襲擾中原的近60年間,明軍一度控制了直抵朝鮮邊境的東北地區。成祖曾親率大軍五次出塞;16世紀40年代,內閣首輔夏言又發動了驅逐蒙古、收復河套的戰役。1547年,三邊總督曾銑一度將蒙古人趕出了河套;但次年韃靼首領阿勒坦汗又入境侵擾,並於1550年兵臨北京城下。自此,人們對夏言的進攻之策喪失了信心。嘉靖朝臭名昭著的大臣嚴嵩,在置夏言於死地後改取守勢;1570年,張居正(萬歷時升任內閣首輔)又以封王和開放邊市貿易為手段,對阿勒坦汗進行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