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九節(第4/6頁)

石越這是頭一次向天下展示他“猙獰”的一面。以往,盡管石越不動聲色的做過許多實事,但他的形象始終是溫和的,似乎是一個善長調和與妥協的官員。但是現在,天下開始看到石越勇於任事的一面。自從石越撫陜之後,這種形象便越來越鮮明,到新驛政法推行之後,更是達到了一個頂點。石越的強硬之處,一點也不遜於他溫和、妥協的一面。

安撫陜西後接連取得對夏戰爭的勝利同時也給石越贏得了巨大的威信。加上他自熙寧三年以來積累的政治資本也頗為雄厚,在朝中又得到了司馬光、馮京、韓維甚至是呂惠卿等一大幫人的支持。這些政策推出之後,慶歷老臣們要麽保持沉默,要麽公開支持;而三大報更是異口同聲的贊揚,白水潭出身的進士,懷著年輕人的熱情,也公開提倡“單騎赴任”,以示支持;從朝廷到地方,更有許許多多與石越利益相連、或者理念相合的官員替他辯護,為之聲援。於是,陜西路的新驛政法,雖然非議、汙蔑、攻擊的聲音從未停止過,但卻終於被堅持下來了。但凡敢在陜西路破壞新驛政法的官員,無一例外,都被石越與劉庠參劾得罷官革職。陜西的驛政網絡,也終於一日比一日健全成熟。

只是,陜西也是無法自外於全國的。由外地入陜的官員,難免會有幾分不適應。

宜君縣驛站的事情,不過是這種不適應症的一個小例子罷了。主薄大人若是往他路就任,雖然職位卑微,但是因為是進士出身,一路之上,莫說驛館要殷勤招待,過境的地方官員,免不了也要召集歌妓大興宴會迎送,許多詩詞便在這樣的宴會上誕生。這既滿足了他們文人身份都需要的風雅,又滿足了他們官員身份所需要的逢迎。當然,這一切都要由大宋的財政來買單。但是,在陜西路,除非三品以上的官員,地方官員要接待,就要自掏腰包,否則被石越、劉庠知道,便會擔上貪腐的罪名被彈劾。這樣一來,各州縣的地方官員們都自然而然變得小氣許多,如主薄大人這樣級別的官員,更是被不自覺地忽略了——宜君縣的知縣,完全是假裝不知道有位甘泉縣的新任主薄要經過自己的轄區。當然,主薄大人也不是頭一次有這樣的遭遇,進入陜西境內之後,只有一個縣派人迎接過他,那是因為那個縣的主薄,是他的同鄉。但是宴會的規模,卻遠遠低於傳說中曾有過的盛況,由私人出錢與由官府出錢,永遠是兩個模樣。席間兩位主薄喝著酒大罵石越與劉庠的祖宗十八代,但是一覺醒來之後,卻也無可奈何。

甘泉縣主薄大人與他的仆人雖然被那年輕儒生譏諷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但是始終不敢鬧將起來,將自己的前程丟在這宜君縣——石越與劉庠的決心,舉國皆知。那仆人嘟囔兩句,便被主薄大人喝住,主仆二人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乖乖付錢吃飯去了。

阿卡爾多三人將這一幕鬧劇看在眼裏,不免都各有感慨。

柴遠便嘆道:“何日能將這善政推行天下便好。”他有他的算盤,陜西驛政網絡支線中幾個富庶地區的,大抵都被江南十八家商號聯號瓜分,其余的一小部分也有陜西本地富豪民營的,余下的便只是些沒什麽利潤的支線由官府經營——這樣的地方,由官府來做,成本並不高,不過是一兩個老廂兵,一兩輛破舊牛車。但是對於商人來說,卻是沒什麽興趣的,因為這樣的地方,十年可能也掙不出一輛破舊牛車錢來。陜西算是被瓜分幹凈了,但是在柴遠這樣的商人看來,真正的商機絕不在陜西。大宋比陜西富庶的地區數不勝數,試想一下,如若能獨占兩浙路驛政網……種師道仿佛是知道柴遠的心思一般,淡淡接道:“柴兄不知杭州蔡元長已經上表請求朝廷許可兩浙路效法陜西,行新驛政法麽?”

“果真?”柴遠這下當真是喜出望外。蔡京是想拍石越馬屁,故意呼應石越,還是想真的做點政績,柴遠並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結果。“朝廷可許了他?”

“在下亦不曉得。不過是聽說而已。”種師道說這些話的時候,沒什麽表情。他是個純粹的武人,對政治、經商,都有著天生的嫌惡感。雖然他有著世家子弟應有政治敏銳,但是正如他也有著世家子弟應有的禮貌一樣,那都不是他的本心。

失望的表情浮上柴遠的臉上,不過只是一閃而過。他喝了一盅酒,搖搖頭,笑道:“休管那些不著邊際的。弟但有一事,想請教種兄。”

種師道不願意輕易許諾,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柴遠也笑了笑,壓低聲音,問道:“小弟想請教種兄,兄以為朝廷到底會不會墨缞用兵,征伐靈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