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節(第2/6頁)

除此以外,陜西路還可以與西夏、吐蕃互市,這種受控制的邊境貿易雖然不能與海外貿易相比,但是邊境貿易畢竟是邊境貿易。從仁多澣手中買到牛馬,除了滿足了軍隊的需要之外,石越下令將牛租借給有需要的農戶,收取相應的牛租。另一方面,他不僅允許民間商人與西夏、吐蕃人互市,還公然放寬數量與種類的限制,以擴大貿易總量,自己從中抽取十分之二的關稅。

這種種措施,使得陜西一路商旅漸多,做為陜西中心的京兆府長安,其商業自然也相應的繁榮起來。但是盡管如此,熙寧十二年與十三年的時候,無論是石越還是劉庠,都知道府庫其實是何等的拮據——這一點點開源的措施所帶來的收入,相比推行種種建設所耗費的錢財,以及為使民眾休養而流失掉的稅賦來說,簡直可忽略不計。

這兩個人都只是為各自的理由而咬牙堅持著。

石越是能夠面對現實的人。連現實的問題都不能處理好,卻整日幻想著民主與自由,這是空想家們的事情。在石越看來,與其臆想著做後世的“導師”,羊角瘋似的幻想著帶領諸夏民族走向光榮的未來,還不如踏踏實實做一個“名臣”實在。沒有今天的人,是不會有明天的。所謂的“名臣”,不就是能把握住今天的人麽?

在石越看來,一個富強的宋朝,需要一個富強的陜西。一個大陸國家,如果她的內腹地區是虛弱的,這個國家的強盛,始終只能是外強中幹。中國歷史上強盛一時的兩個大帝國都擁有強盛的關中地區,這絕非只是一種偶然。

所以,能夠讓陜西恢復元氣,這種程度的付出,是值得堅持的。

劉庠想得沒有石越深遠。

他堅持的理由很簡單,也很樸素。僅僅是出於一個受傳統儒家思想影響的士大夫的良知,便足以讓他堅持下去。他所做的一切,對於普通老百姓而言,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在劉庠看來,既然這些措施推行之後,百姓得到好處,而陜西路的官府還能夠運轉,西夏亦無邊境之患,那麽又有什麽理由可以不堅持?

一個敢於在王安石權勢熏天的時候公然冒犯王安石的人,對於自己的官運,是不會太在乎的。

劉庠偶爾會憂心的是,如果自己與石越不能堅持到成功的那一天,會不會人亡政息?但是這種憂心往往只會一閃而逝,這種不由自己控制的事情,其實沒有必要多想。哪怕是他明知道下一任轉運使明日就會來京兆府,中止自己的一切善政,他也不會放棄今日的努力。

百姓寬得一分便是一分,寬得一日便是一日。

劉庠的想法十分簡單。

這背後的努力與艱難,折可適不可能知道太多。折可適出身於武將世家,自小習武,束發從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時間,是在陜西路的延州軍中度過的,調回河東府州,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所以,對於京兆府長安城,折可適並不陌生。他不止一次到過長安,但卻沒有一次有今日這般震憾。

雖然不再是漢唐的京城,也屢經戰亂破壞,但是長安城一直延續了它的宏大整齊莊嚴肅穆,那種規模與氣質,正如它整齊對稱的街道坊市,遍布全城的坊墻一樣,頑固的保持下來,仿佛一千年間沒有任何改變。戰火可以燒掉它的建築,但是它卻會在一次次被破壞後,頑強的恢復自己的舊觀,那種氣質,仿佛是永恒不變的東西。任何人一進長安,都能感覺到漢唐的氣息,都會從心裏面不自覺地生出一種仰慕與崇敬。

但是,在熙寧十三年,當折可適站在長安城中之時,他敏銳地覺察到了長安城氣質的變化。這座古都似乎在一夜之間,沾染上了汴京城的市民風氣,少了一點高高在上,多了一點平易近人。在長安街邊叫賣的聲音,還夾雜著許許多多的外地口音,更讓折可適一時間頗難適應。對於長安城來說,這是自唐亡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的盛況,但對於很少讀史書的折可適而言,他只覺得長安城變得陌生了。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天威卷地過黃河,

萬裏羌人盡漢歌。

莫堰橫山倒流水,

從教西去作恩波。

……”

豪邁了亮的歌聲伴隨著整齊的步伐從折可適身後傳來。折可適心中興起一種莫名的親切,連忙轉頭望去,原來是一都禁軍出操歸來,經過安撫司轅門前面的街道。這些士兵沒有穿標示他們隸屬軍隊的背心,但是從隊首那面迎風飄揚的長箭貫日軍旗,可以知道這是神銳軍的士兵。

“駐守長安的,是神銳五軍還是六軍?”折可適在心裏暗暗揣度著,無論如何,他承認這是一支士氣高昂的軍隊。目送著這一都士兵走過,折可適不由自主地在心裏輕聲哼起飛騎軍的軍歌,一面在心裏想著,沈括上章建議禁軍諸軍應當擁有自己的軍歌,以激揚士氣,的確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