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如田字非吾相 第二節(第4/6頁)

有這三條理由,在向皇後看來,其實已經足夠。

卻聽清河又說道:“而且,桑、程二人皆為布衣,以布衣一躍而為太子師,其敢不感奮?”

這又是直指人心的話。向皇後與朱妃對視一眼,二人皆微微點頭。向皇後與朱妃在政治感情上,到底還是偏向舊黨的,這時候聽清河說二人皆為司馬光諸君子所看重,心裏更無顧慮。她們與高太後不同,她們最主要的寄托,便是在六哥趙傭身上。既然已經認可對趙傭有利,二人便下定決心,要竭力促成此事。

而便在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更加讓向皇後與朱妃意識到盡快給趙傭選定老師的急迫性。當晚亥初時分,皇帝突然高熱發燒不止,昏迷了長達一個時辰。而且,更糟糕的是,除了這個令太醫們束手無策的病外,醫官們更確診皇帝的胃潰瘍病,越發的嚴重了,在當天竟然出現了嘔血與黑便。

田烈武被釋放回家後,每日便安心地在家裏享受著天倫之樂,一面設法籌集三百貫緡線給李渾當盤纏與安家。三百貫哪怕對田烈武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數目,汴京到現在還在流傳著一則笑談——現在《海事商報》報的主編唐坰,當年做禦史準備彈劾王安石之前,便是先找人借了三百貫當做路費,才敢上章彈劾的。事實上當然很有區別,眾所周知,唐坰後來是籌錢創辦了《諫聞報》。但這則談資其實離“真實的情況”相差不遠,宋朝官員,無論文武,薪俸都還算優厚,但官員們不僅要養家糊口,還要承擔更多的交際應酬,應付許多的往來借貸,加上當時家族觀念濃厚,很多官員出身時靠著整個家族的扶持,發達之後也不免要回饋家族,比如掏出錢來在家族建立義倉,興辦學校……即使是中高級官員,如果為官清廉,也會有財政狀況極不健康的情況出現。象田烈武這種,剛剛晉升為中級武官未久的,雖然較之當年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但其實也就是堪堪能在汴京換一座大點的宅院而已。行伍多年,官做得越大,開銷也是越大,既不敢克扣軍餉,又不敢私自回易,吞沒俘獲,部屬有什麽困難,他還要自掏腰包加以周濟,雖然因此甚至得軍心,但是錢袋子卻是注定不可能太鼓的。但李渾卻比他更窮——到此時,田烈武才知道李渾祖上,居然是沙陀人。李家雖歷代皆為班直,但因為他為人任俠豪爽,父兄又先後都在宋夏戰場犧牲,因此家裏除了一座四壁光光的宅院,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外加兩個侄子、一個侄女共八個小孩要養活外,也是窮得叮當響。他轉任軍法官,亦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家裏既然窮,升官的機會就少,而軍法官俸祿較曾通軍官要優厚些,於他家的窘境,總是不無小補。這番被貶,於李渾家實是一次重大的打擊。李渾平素在京師的那般朋友,這會都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肯露面。田烈武是捕頭出身,自然知道這些沒有盤纏的被貶斥的官員,在路上會是什麽樣的境況。兼之李家這種境況,他更不能放任不理,沒奈何下,亦只得東拼西湊,替李渾來籌集路費與安家費。他也不敢去找石越、唐康、秦觀這些人,好在田家在開封府的衙役中間,還是有點名望的,田烈武雖然倒了黴,在家閑置,但畢竟大大小小還是個武官,那些衙役捕快也還不至於象李渾的朋友那麽勢利,一人幾百文幾貫的湊,竟硬生生是湊齊了這筆錢。

送走李渾之後,田烈武更加無所事事,每天除了去侍衛步軍司點卯外,便是天天在汴京城裏閑逛,每日裏在茶館喝茶聽報。直到有一天,他在城西金梁橋街附近,發現一座規模宏大的“劉樓藏書閣”。

在此之前,田烈武並不知道,劉樓藏書閣早在熙寧十五年的時候,便已經超過白水潭圖書館,成為汴京乃至整個大宋最大的公共圖書館。

其時在桑充國的一力鼓吹之下,即使在戰爭不斷的情況下,宋朝朝廷在公共教育上的開支,也是逐年上升的——雖然比起龐大的軍費開支,那是根本不足一提;但畢竟也是在進步。早在熙寧十三年,英年早逝的歐陽發便率先提出“識字率”的概念,倡導官府應當要全力提高識字人口的比率。在歐陽發去逝之後,桑充國與程頤便接過了這個火炬,桑充國在《天命有司》中,更將之視為政府當然之責任與義務,不容推卸。程頤則將這些概念,納入他哲學體系中“道”的範疇,加以鼓吹。這些鼓吹,其實暗合了熙寧十五年後,宋廷中那股反對繼續戰爭,主張休養生息的政治勢力,亦迎合了平定西夏之後,民間普遍的厭戰情緒。在種種壓力之下,政事堂第一次下令調查全國範圍內(不含剛收復的靈夏地區與海外領土)的識字率與男童就學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