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如田字非吾相 第二節(第2/6頁)

“十九娘怎麽還不回來?”過了一會,王昉眼見著敗局已定,便笑著把棋局一攪,不肯再下。口裏卻將話題岔開,以轉移注意力。

清河不覺莞爾。她知道王昉這個脾氣,卻是跟她父親學來的,真是父女天性,一點不差。因笑道:“她或是進宮去了。好象是答應了七哥,要教他劍術的。”

“十九娘還會劍術?”王昉驚奇地問道。她認識柔嘉十幾年,只知道她會用鞭子抽人,可從未聽說過她還會劍術。

清河抿嘴一笑,道:“她是臨時抱佛腳,現炒現賣。在六哥七哥們面前要面子,臨時找幾個班直侍衛學幾招,然後便去哄小孩子。”

“那可真難為她了。”王昉幸災樂禍地笑道。

清河的眉宇間卻似有憂色。大宋自立國以來,皇子的教育自有成法,雖說君子要習六藝,皇家對於射術亦非常看重,但是,清河卻知道,高太後是不喜歡皇子舞刀弄槍的。皇子要學的,是經邦治國的本事,要學道德文章,就算是要習武,那他們要學的也是萬人敵的本事。高太後經常說,如果一個國家搞得需要皇帝要靠自己的劍術來保護自己,那這個國家離亡國也不遠了。而且,一個皇子從小喜歡這些東西,長大為君後,會不會窮兵黷武?這樣的先例不是沒有過的。所以,高太後雖然也支持在民間提倡習武之風,但卻極為反感在宮裏教授這些東西。高太後的態度非常鮮明,六哥只要會拉弓射箭,能騎馬檢閱便足夠了。

正因為如此,宮裏從班直侍衛到內侍,可以說多的是武術高手,但是卻沒有人敢教六哥、七哥這些。

除了柔嘉。

她就敢偷偷摸摸教七哥這些東西。但即使是柔嘉,也不敢教六哥“劍術”。七哥和六哥到底是不同的。

從心底裏說,清河對柔嘉的行為是不以為然的。甚至於連自己的兒子,她也不希望他將來學武——她不希望狄環如他父親一樣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而且,狄家也已經有先例,狄環有幾個叔叔,便做了文官。只是到目前為止,她的兒子並沒有遂她的心意——讀書的時候用雷打都打不進,但是一到學馬術、射術之時,便興高采烈,而且似乎頗有天賦,常常讓教習武術的老師驚嘆不已。

因為這種心態,她也勸說過柔嘉好幾次,但是柔嘉雖說成熟不少,但性子從根子上說,卻到底是改變不了的。越是勸阻,她反而幹勁越足。說來奇怪,柔嘉在宮裏人緣似乎越來越好——她這麽著胡鬧,宮裏的內侍宮女,竟也沒有人告她的黑狀。清河便也懶得多管了,幹脆得過且過。反正太後、皇後、皇帝,到眾太妃,都憐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便真惹出什麽事來,也不會特別嚴厲處罰的。

一想到這些事,清河又馬上聯想到最近給六哥、七哥找老師的事情。她不由瞥了王昉一眼,桑充國算是無緣無故便處在這個風暴的中心了,雖然聽說桑充國一直淡然處之,幾乎便是當這件事根本與他無關一般,但是清河與王昉卻是閨中密友,自是知道她脾性的——她一定會到處設法探聽事情的真相。別人在不在乎皇太後是否親自點了桑充國的名她不知道,但是清河敢肯定,王昉是很在乎的。

果然,便聽王昉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閑話,但是清河卻聽得清清楚楚,王昉是在巧妙地打聽著六哥和七哥的脾性、喜好。

清河也故意裝作沒有心機的閑談,有意無意地把宮裏的一些不甚要緊的事情泄露給王昉。她能夠理解王昉的苦心,所以也願意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二人正說著話,清河忽然瞥見管家領著一個入內省的內侍匆匆走了過來。她認得是向皇後宮中的人,連忙起身相迎,笑道:“高班怎麽來了?”所謂“高班”,是入內內侍省倒數第二級官階“內侍高班”的簡稱。

“聖人請郡主進宮說話。”這到底不是很正式的事情,兼之清河來來往往宮裏也是常有的事,那內侍便也只是略具形式便罷,宣過旨意,方又笑著給清河行禮。

清河聽到是向皇後召見,心裏不由又是格登一下。一面笑著答應了,又向王昉告了罪,也不敢讓向皇後多等,連忙隨著內侍進宮。

向皇後與朱妃心不在焉地說著話,一面等清河的到來。二人對清河的信任,其實都是由一些極小的事情建立起來,處理外家戚裏的請托,出宮悄悄購買時髦的飾物,乃至於發型的式樣……更多的則是借貸——宮裏頭並不是如外人想象的那樣,有無數的錢財可供揮霍。高太後幾度主動削減宮裏的開支,後宮的用度已經減到不能再減的地步。而對於不到四十歲的向皇後與朱妃來說,卻正是需要大量化妝品的時候,而且兩人似乎總有無窮無盡的賞賜需要花錢。皇帝是個英主,關心的是如何中興祖宗的基業,國家財力艱難,這時候向皇帝開口,是很不明智的。而高太後在宮中的威信亦不容動搖,即使向皇後貴為皇後,亦不敢抱怨半句。而向家雖然很有錢,但是,皇後伸手向娘家要錢,這種事情,向皇後再怎麽樣也是做不出來的。而清河正可以幫她們解決這一困境。將節省出來的月份錢存進錢莊,變賣抵當過時的不想要的器物珍玩,購買便宜而又時鮮的飾物衣料……這些對清河來說並不是難事,因為狄谘的關系,汴京城裏的大商人,沒有人敢不給清河方便的。而且,清河也從不開口請托什麽事情。她真有什麽事情,都是直接求高太後,從不讓向皇後與朱妃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