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國須柱石扶丕構 第三節(第2/4頁)

想從幾千裏之外的汴京,遙控指揮益州的軍事行動,那只會收到災難性的後果。皇帝曾經很想采納樞府的意見,一面命令高遵惠、陳元鳳抽調廂軍、鄉兵、弓箭手在伏虞縣以及蓬州四周州縣布防,並設法穩住陳三娘子一夥;一面要求王厚、慕容謙暫時對西南夷不要輕舉妄動,禁軍兵力要由入蜀的馮京節制,先行平定伏虞縣暴亂。

但卻被石越極力阻止。

石越並沒有給趙頊一個完美無暇的計劃,他只是力勸皇帝給高遵惠、陳元鳳與王厚、慕容謙分別下達了一道一模一樣的詔令:在馮京到達益州之前,許其便宜行事;在馮京到達益州之後,益州一切軍政事務,皆歸馮京節制。

沒有傳說中的錦囊妙計,也沒有料敵千裏之外的神奇,更沒有完備細致的應對方案,這樣的建議並不能讓皇帝安心,甚至連司馬光與韓維雖然在表面上贊賞,心裏也不是沒有懷疑與擔心的。大家總覺得要自己親自做點什麽才能安心。

不僅如此,石越還阻止了樞府向益州路大舉增兵迅速平叛的計劃。不過這件事卻得到了司馬光真心實意的支持,增兵意味著增加益州的補給壓力,司馬光已經想盡辦法想向益州運送物資,但進蜀遠比出蜀要艱難,而且遠水也難解近渴。

但石越雖然認為盲目增兵,弊大於利;暗地裏,他卻每天都要祁禱陳三娘子不要變成流寇,占山為王也好,據城自守也好,這樣的叛亂好對付,但倘若變成流寇就麻煩大了,不僅各地的幹柴很容易被點燃起來,而且對付流寇,自古以來就不存在什麽省力的辦法。到時候,宋廷就只能被迫增兵了。石越並沒有想象的那麽有信心。

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石越等於什麽都沒有做。而每天例外的兩府聚議,也如沒白開水一樣沒有意思。

不過石越也沒有心思顧及別人的審美,例行聚議之後,石越給蘇軾寫了封書信,講了皇帝對遼國的擔憂,吩咐堂吏寄了,便離開了政事堂。皇帝這個時候應當正在單獨召見王安石,汴京有成百上千的官員,正在翹首期待著結果,但石越自從昨天見過王安石之後,便已經不再擔心這件事了。

他必須先去勞神解決另一個麻煩,桑充國的麻煩。

當宰相的好處之一,便是可以在政事堂外面就騎上馬離開皇宮;而當宰相的壞處之一,就是在政事堂外上馬的同時,也必須帶著標準的儀仗隊。

與很多宋朝的士大夫一樣,石越討厭浩浩蕩蕩的出行——那是李林甫留下來的壞習慣,不過,如果身邊帶著的是貨真價實的軍隊,那就另當別論。出了內城後,石越便撤了儀仗,只帶了侍劍和幾個隨從,輕騎往白水潭而去。他昨晚辭了範純仁後,特意去了一趟潘樓街的桑府,早已問得清楚,這幾天桑充國既不在潘樓街桑宅,也不在鹹宜坊的新宅子裏,而是住在白水潭附近的一座新買的園子中。

石越一行到了白水潭後,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尋著桑充國的園子。從外面看,這園子算是其貌不揚,一條在雪後格外泥濘的小路通往園子的大門,斑剝的粉墻外種著幾株瘦瘦歪歪的柳樹,只有兩扇朱門顯得新一點。石越遠遠看見,已是十分好奇,在墻外下了馬,將馬順手交給隨從,也不通報敲門,徑直推開門闖了進去。

進到園中,石越便呆住了。這園中除了幾間草房外,竟然全是一小塊一小塊的田地。厚厚的白雪覆蓋下的,明明便是冬小麥的幼苗。而桑充國正站在一間草房的窗邊,提著毛筆作畫。他顯然也已經看見石越,掂著筆吃了一驚,奇道:“子明,你怎的知道這裏?”

“長卿好雅興,”石越笑著走了過去,“居然扮起隱士來了。”

他這麽說著,卻見桑充國臉微微紅了一下,顯得有幾分尷尬,竟好似做了什麽見不得人被人抓住一般。

石越越發好奇,快步進了草房,湊到桑充國畫的畫前一看,卻是極簡單的一幅畫,既非風景,也非人物,畫的竟然就是大雪覆蓋的麥苗。石越不由奇道:“長卿難不成要做陳相、陳辛麽?”陳相、陳辛相傳是戰國時人,據說本是儒家弟子,後來投入農家的許行門下。

“子明說笑了。”桑充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這小片麥地是我帶著兩位殿下種的……”他看了一眼石越目光中的狐疑,連忙又笑著解釋道:“播種自然不是我們做的,買下來便有。我們不過照料了幾天,兩位殿下親眼看著這小麥破土發芽,因昨天下雪,我們問過這邊的村民,小麥蓋過雪明年收成更好,不過兩位殿下依然有點不放心……”

桑充國說得有點語無倫次。石越不由笑著搖搖頭,道:“這是畫給兩位殿下看的?——不過長卿你也夠膽大妄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