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壯 第四節(第2/4頁)

種種跡象顯示,遼國將有大規模的傭兵,而兵力集結於南京,西京兩道,目標所指,不言自明!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一月三日這天,宮中又傳來壞消息,皇帝一度出現昏迷。

兩府宰執們聚集在禁中政事堂內,新年才剛剛過了,但宰執們都已經感覺得到,最寒冷的日子終於到了。

“此事暫時不能公開。”司馬光並不是在和眾人商量,而更像是在頒布命令,“先選一批可靠的使者,晝夜兼程,前往兩北各鎮,令諸守牧將帥暗中加以戒備。禁軍立即以演習的名義,取消休假!還有,派人快馬去杭州,告訴秦觀立即將細節談妥,無論他用什麽法子,在二月十五日之前,他必須出現在開京!”

司馬光的態度,令石越大感驚訝,亦讓他感到振奮。他從未想過,在關鍵時刻,司馬光竟會有如此魄力,敢於直接向兩府的宰執下達命令。要知道,在座的宰執中,還有王安石。他看了一眼王安石,發現王安石竟沒有表露出任何不快之意。這不禁又讓石越對王安石刮目相看。

“若有必要,我可以找個借口,親往大名府。”石越本不願意此時離開汴京,但如果遼國果真想要南侵,那麽他就必須親自去一趟河北,才能放心。

“暫時尚無此必要。”石越發現正在記錄會議內容的李清臣忽然停下筆來,驚訝地擡頭看了司馬光和自己一眼,或者,李清臣原本以為能讓石越出外,司馬光應當會順水推舟。

卻聽司馬光又說道:“契丹部族分散,其果真大舉南侵,從聚集軍隊到出兵犯境,只有至少要兩三個月。子明此時當留在朝中,不必如此著急去河北。郭公,此事須得勞煩足下跑一趟,去大名府巡視諸城寨修建進展,檢閱河北禁軍訓練。”

郭逵為難的看了韓維一眼。樞密副使郭逵並不是司馬光的下屬,但司馬光的語氣,卻讓他一時無法拒絕,但他也不敢答應司馬光,盡管他心裏面或許更盼望著與遼軍打一仗。

“某去河北,自是義不容辭。然此事恐還須皇上許可……”

郭逵話音剛落,早就心懷不滿的王珪已接著說道:“郭公說得不錯,非止是郭公去河北,便是派使者去兩北、杭州,下令禁軍以演習的名義集結,這些事都事關重大,若不請旨,恐不得獨斷。權出於上,不出於下,皇上雖抱怨,為人臣者,豈可遂以欺君?”

王珪話音一落,政事堂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站在“三旨相公”的立場,他說這些話自是大義凜然。眾人一時也反駁他不得,“架空皇帝”的罪名,豈是輕易擔得起的?

連韓維都不禁遲疑道:“或當遲一兩日,待皇上稍愈,再從容奏秉,亦不至於誤事。”

石越感覺蘇轍望了自己一眼,他連忙向蘇轍悄悄遞了個眼色。他想看看司馬光會如何應對。

司馬光依次看了郭逵、王珪、韓維一眼,正待說話,卻不料一直坐在一旁不做聲的王安石忽然斥道:“持國恁地糊塗!皇上要宰相何用?宰相便是為代行君權而設!國事如此,所謂兵機貴速,此時正當用權。持國身為樞使,反說什麽待從容奏秉,如此豈是忠君?直是庸相誤國!”

韓維被他罵的滿臉通紅,亦不反駁。但王珪卻不認賬,辯道:“荊公此言,某不敢苟同。這等軍國大事獨斷專行,要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又有何難?只是這般做法,與古之權臣又有何異?諸公縱是舌燦蓮花,若不請旨而行,終非正理。”

石越知道王珪行事素來玲瓏,這時候他不惜公然與王、馬唱反調,無非是為了借機向皇帝表忠心。呂惠卿罷相後,王珪既無法依附王、馬、石任何一方,有沒有足夠的實力與眾人抗衡,他固位生存的唯一法門,便是只有更加賣力地做好“三旨相公”。這時候他要借機大做文章,亦是理所當然。而他畢竟是僅次於王、馬、石的吏部尚書,他若堅決反對,眾人也不能置之不理。

石越並不將王珪放在心上。當年能入學士院者,自然不可能是無能之輩,且不論人品如何,會不會治國,至少書讀的肯定不少,文采學識,亦必出人之上。王珪以久任翰林學士而拜相,那就一定是個聰明人。但這時王珪卻已經六十七歲,人生有時極為諷刺,王珪雖然安享富貴尊榮,養尊處優,身體反倒不及生活樸素的司馬光和王安石健康。別看他此時衣著整齊幹凈,雪白的頭發與胡子梳理得一絲不苟,看起來頗有幾分神仙氣度。但石越卻知道,他經常會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有時候會突然犯糊塗,便在元旦大朝會上,石越還看到王珪悄悄擦拭口水……到了這個年紀,身體狀況又如此,王珪竟然還不自請致仕,貪戀爵位,確實有點不知好歹——只要石越將他在元旦朝會上流口水的事情隨意宣揚出去,台諫與清議,便馬上會趕他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