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壯 第四節(第3/4頁)

“王公所言,只恐亦不見得是忠君!”石越方想著這些事情,範純仁早已接過話來,用帶著淡淡譏諷的語氣說道,“便是皇上病情有所好轉,這些事情只恐亦對皇上康復不利。若果真是契丹大舉犯界,為宗廟社稷,迫不得已,也就罷了。但今日之事,究竟如何,卻還不一定。君實相公之布置,不過是以防萬一。一有風吹草動,便用這些事來煩擾皇上,恕某直言,某實是看不出忠君在何處!諸公若以為為人臣者需有所以避忌,何不以此事請示太後而後行?太後與皇上母子一體,又素有德望,既得太後許可,便就是皇上許可了!”

範純仁說這些話,連看都不看王珪,只是望著王安石、司馬光、石越。石越心中暗暗稱贊,不待王珪反應過來,便點頭說道:“範公所論,頗為妥當。”

眾人也紛紛跟著同意,王珪心中大恨,卻又不敢出言得罪太後,留下後患,只得勉強同意。

範純仁又道:“以在下之見,一面固然要如君實所言,暗加戒備,以備非常。但契丹這麽大動靜,蘇軾、樸彥成不可能一無所知。還是要等二人奏疏,方知詳委。朝廷固不畏戰,然國家正處多事之秋,若能化解戰事,哪怕是設計緩一兩年,亦要爭取。”

“話雖如此,但遼國是狼虎之邦,只怕……”郭逵搖了搖頭,他顯然不願意對遼國抱有幻想。

眾人頓時也低聲議論起來。範純仁卻只是望著石越,並不多說,石越越發覺得範純仁聰明過人,不由輕輕嘆了口氣,道:“還是先按君實相公所說,上奏太後施行。其他的,待我見了韓拖古烈再說。”

遼國將要大舉南侵,皇帝一度昏迷……同樣的消息,對於司馬光與石越來說,是當頭重擊;但對於趙顥來說,卻幾乎如同天降甘露。

作為一個傳統的探事機構,皇城司向來都有它一些秘密的渠道;而趙顥無論在宮中朝中,也有他苦心經營起來的人脈。一直密切注意著宮中與兩府動靜的趙顥,在得知兩府宰執們忽然停止休假,齊聚政事堂會議時,馬上便料到發生了大事。在司馬光與石越離開太後所居的保慈宮後不到一個時辰,趙顥便已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這讓趙顥欣喜若狂。

“此乃天意!此乃天意!”他對李昌濟與呂淵再三說道。元旦朝會後,二人都出現了動搖,高太後的舉動,讓他們感到沮喪。只有趙顥不當回事,他始終堅信高太後會站在自己這邊,他堅信幾十年的母子之情,絕不會一朝而改。高太後在元旦朝會上的舉動,不過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計劃,那只是很自然的一種政治行為。在感情的天平上,那個不到十歲的侄子,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自己相提並論的。而趙顥堅信,高太後再怎麽厲害,也終究是個女人,是個母親,決定女人和母親的行為的,除了感情還能有什麽?更何況是至親的母子之情!

李昌濟是個道士,石得一是個宦官,自然不懂得女人與家庭。而呂淵一生漂浮浪蕩,雖然是宰相府的衙內,卻喜愛到處結交豪傑,喜歡談仙論道,陰陽縱橫之術,他與她的母親方氏關系並不親密,也不曾娶妻生子,或者去認真地理解一個女人,女人對他而言,僅僅只是一種需要,再無其他——這幾個人,當然不可能明白女人。

在他們眼裏,高太後是高高在上,母儀天下的太後。而在趙顥眼裏,高太後卻是一個寵愛自己的母親。

在趙顥看來,誰真正了解高太後,這是不必多說的。

他真正擔心的,反倒是士民間輿論的轉向。突然之間,六哥的風評變好了,這令得趙顥坐立不安,趙顥是靠著經營自己的聲譽,一步步才有了今日的實力,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格外看重清議的力量。他擔憂著,如此下去,用不了幾個月的時間,趙傭的聲望,會提高到令他喪失鬥爭的勇氣的地步。

趙顥在心裏將此視為腹心之患。

但看來自己真是天命所歸!契丹人幫自己,連天也在幫自己!

如若皇帝病逝之時,大宋內有益州、交鈔之患,外則面臨契丹大舉南犯的險境,這樣的時刻,人心自然會思立長君。趙顥發動兵變,就會有更大的正當性,遭遇更少的阻力。

這不是“天命所歸”又是什麽?!

此時的趙顥,已看不到李昌濟與呂淵的苦笑。

李昌濟與呂淵可並不如趙顥這般樂觀,他們只知道形勢正在朝向自己不利的一面發展,但二人也都知道,趙顥之意已決,已無法再勸。但而人對石得一等人的說辭,卻不是趙顥所想的“母子之情”,他們說的非常簡單,也非常現實——眾人謀劃已久,即使此時退縮,將來也終有事發一日,到時都免不了族滅之罪。與其如此,還不如搏一把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