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機雲錦用在我 第五節(第3/4頁)

內東門小殿之內,頓時一片沉寂。

宰執們全都面面相覷,誰也不曾想到,高太後沒有問那些上書的貢生,反而一開口,就要罷掉一個宰相。

而且,這個宰相乃是遺命輔政大臣!

高太後耐心的望著簾外的宰執們。既然不能動石越,那麽好歹便給他們開個先例——不要以為輔政大臣便是丹書鐵券!

她提出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既然司馬光先前說了王珪的病一時半會好不了,吏部尚書如此重要的職位,當然不可能長久空缺。她倒要看看,是誰會反對她?是誰敢反對她!

高太後非常清楚,司馬光非常厭惡王珪,而以範純仁為吏部尚書,更是司馬光心裏面一直想要的。在事實上,這也將進一步增強舊黨的實力。她不知道司馬光會有什麽理由拒絕她。得到舊黨的認可,她就更不懼王安石與石越的反對。她期盼著他們站出來反對,這樣,她正好可以借機挫一挫石越的銳氣。

但是石越與王安石卻並沒有出來反對。

倒是範純仁跪了下來,“吏部之重,非臣之愚所能勝任,還乞太皇太後另擇賢能……”

但高太後注意到他的用辭,他只是推辭對自己的任命,並沒有反對罷王珪的相。

“太皇太後英明,若以範純仁主吏部,國家便不必擔心州縣長吏不得其人。”高太後萬萬想不到,石越反而第一個站出來旗幟鮮明的支持她,或者說支持範純仁,“王公受大行皇帝知遇之恩,乃是遺詔輔政之臣,素以國事為重。王公若知以範純仁繼其之位,亦必感欣喜。”

“子明說得極是。”司馬光也接著打破了沉默,“國家多事,吏部的確不能一直無人主持大局。王禹玉雖是遺命輔政之臣,但待其病愈之後,再回兩府,亦無不可。”

望著一個個表示贊同的宰執們,高太後忽然之間,竟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們是對自己的服從與讓步麽?看起來,倒更象是高太後說出了他們一直憋在心裏不方便提起的事情。不僅石越大力贊同,連王安石也不見有多麽介意——難不成在王安石心裏,至寶丹早已經是死人了麽?

憋足了勁,一拳擊出,卻突然發覺,擊中的不是對手,而更象是對手早已覬覦已久的目標……司馬光與石越,象是在唱雙簧,二人的話滴水不漏,將罷免王珪與罷免輔政大臣不動聲色的進行了切割,聽起來還象是在替高太後此舉向天下交待。

真正和這些宰相們打交道後,高太後終於對她的宰相們,有了更多的認識。

她越發意識到鞏固權力的重要。

不管怎麽樣,這一回合她沒有輸。

“既然諸位相公、執政都同意,範公亦不必再推遲。”高太後的語氣,變得更加謙和,“而刑部尚書一職,哀家以為韓忠彥足當此任……”

“太皇太後。”石越這次卻是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以韓忠彥之能力,做刑部尚書絕無問題。韓忠彥為大行皇帝所看重,原亦當進兩府。只是刑部尚書與知開封府,似不可一身兼此兩任。”

“以臣之資歷,原亦難當此重任。”韓忠彥也連忙出列拒絕,“太皇太後錯愛,臣感激涕零,然秋官之重,臣實不敢任……”

“大行皇帝視卿為托孤之臣,石相公亦稱卿能,卿何必妄自菲薄?”高太後可不想理會韓忠彥的推辭,她需要韓忠彥進兩府。她的確能夠信任司馬光,但她卻永遠無法命令司馬光。而且,司馬光始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朝宰相。“至於開封府……可以另擇賢能。”

“然臣乃是橋道頓遞使。”韓忠彥的態度,比想象的要堅決。

“你還是橋道頓遞使!”高太後不容置疑的宣布,“召呂公著回來,開封府便交給呂公著!”

呂公著?!

一時間,不僅韓忠彥停止了反對,石越和王安石也都吃了一驚。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安石不由看了一眼石越,不知道石越若是早知如此,還會不會勸他出鎮杭州?

“太皇太後!”司馬光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臉色變得難看的石越。司馬光心裏也很清楚,鬧出這麽一碼事,但高太後卻先是罷王珪,又委範純仁、韓忠彥以重任——這三人也還罷了,但呂公著卻畢竟是得罪先帝之臣。如此急著撥亂反正,消息傳出,只會進一步刺激那些對高太後心存懷疑與不滿的人,也會讓維護、懷念大行皇帝的人感到難以接受。這麽做只會激化矛盾——而以石越的立場,他若不堅決反對,定然也會招致議論。但石越如若真的反對,卻又不免讓舊黨心生猜忌。

司馬光知道,此時應當是他來說話的時候,“太皇太後,臣聽說呂公著染恙在身,不如暫且令蔡京權知開封府。”司馬光說得很委婉,“朝廷不能盡用老人。開封府乃是朝廷磨練人材絕佳之所,蔡京資歷雖然稍淺,卻是可造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