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漢當年一觸龍 第二節(第2/4頁)

曹友聞依然只是好整以暇地吃著點心,一面和茹孝標說些閑話。眼見著便到了巳時,黎天南、李承簡、楊懷等人方姍姍來遲——這三人原是特意來界身巷見識一下的,進了這金銀交易所,那黎天南屁股尚未坐穩,便示意身邊的仆人遞過一個小箱子給茹孝標,笑道:“茹翁,且替我秤稱一下。”

“這是……”茹孝標接過箱子,只覺雙手一沉,這小箱子竟是頗有分量,他連忙將箱子小心放在一張桌子上,當著眾人之面,小心打開來——茹孝標便感覺一陣金光耀眼,這小箱子中間,竟然是滿滿一箱的金瓜子!

“這……”茹孝標雖是吃了一驚,但他畢竟是做老了事的牙人,連忙攤了攤手,小心地將箱子開著的一面對著黎天南放了,一面賠著笑說道,“還請黎員外見諒則個,這界身巷的規矩,黃白之物,例由專人當面驗貨,請員外稍後片刻,小的馬上喚人過來……”

“你家規矩不小。”黎天南笑道,“你只管叫人來驗秤,我卻是性急等不得了……”

他正說著,便見一個牙人一路小跑,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連禮都沒行,便氣喘籲籲地說道:“大事,大事……鹽債……發行鹽債……”

“你說什麽?”茹孝標此時也顧不得黎天南了,抓住那牙人,問道,“什麽鹽債?你說清楚些!”

那牙人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說道:“大事情,一個時辰前,司馬相公與石相公簽發敕令,要以十年的鹽稅做抵押,發行五千萬貫鹽債,贖回交鈔,為錢莊存款提供擔保……詳情還不清楚,敕令已送往門下後生書讀,消息是政事堂放出來的——不過,這是今日的《新義報》,剛剛出來,上面有石相公的文章——《國家之信用與債務》!”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懷裏掏出一張墨跡未幹的報紙,顫抖著遞到茹孝標面前。果然眾人早已全都站了起來,曹友聞快步上前,一把搶過報紙,果然,《新義報》在最醒目的位置,印著“尚書右仆射石……”的字樣!

他擡頭望了眾人一眼,捏了捏手中報紙,高聲讀道:“昔日管仲雲:不能調民利者,不可以為大治。輕重之術……”才讀到一般,早又有一個牙人跑了進來,手舞足蹈地大聲喊道:“大漲!大漲!交鈔大漲!”

門下後省。

都給事中梁燾望著面前的黃紙敕書,神色凝重——他信任都給事中不過幾天的時間。梁燾雖是進士出身,但一生歷宦,主要卻在樞府,因為曾經上書反對新法,反對宦官領兵,替被罷官的禦史鳴不平等種種事跡,他被視為“直臣”。司馬光亦因此推薦他繼任門下後省的長官。這是一個既可以碌碌無為,又可以舉足輕重的位置。能擔任給事中這個官職,亦被士大夫們視為一種榮耀。但是,要對得起這種榮耀,卻並非那麽容易的事。

梁燾此時面臨的抉擇,正是大部分的給事中們經常會遇到的事情。

在他面前的這張黃紙上簽押的,有他的薦主司馬光,有聲譽極高的石越,還有好幾位參知政事……按照新官制,只要有給事中在這張黃紙上簽一個“讀”字,這張黃紙便可以成為正式的敕令,頒布實行。

但是,戶房給事中沐康明確無誤地拒絕書讀!

而這一張黃紙,乃是所謂的“敕”——得到過皇帝的旨意,有宰相、參知政事簽押——新官制規定,這等大敕令,即便給事中不肯書讀,只須有門下後省長官都給事中書讀,亦得以頒布施行。

梁燾看看這張黃紙,又看看案邊的毛筆,耳旁響著沐康憤怒的聲音:“……借債!賣爵!若是那奸相庸臣所為,倒也罷了——國人皆視司馬君實與石子明為賢臣名相,他二人竟冒天下之大不韙,開此惡例!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君且稍安毋躁。”梁燾一面安撫著激動地沐康,一面再次審讀著面前的《發行鹽債以贖交鈔敕》。但無論他如何再三細讀,亦改變不了這一現實:這敕書是國家公開向富民舉債——即使漢武帝、桑弘羊也沒做過這等事!還有公然變相賣爵——這是令所有的正人君子都痛心疾首的惡政,而且,這也是開了先例——大宋朝以前只賣過官,這還是頭一回賣爵!

只要想想那些商賈,因為花了一點臭錢,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被尊為男爵、子爵,梁燾便不由感到發自內心的惡心——表面上,爵位只是虛名,這比賣官要好些,但是,在感情上,卻更令人受不了。即使只是虛名,但爵位所代表的東西,比官更加尊貴,梁燾實在無法接受它被銅臭玷汙。

而且,沐康所說的,亦是他心裏所想的——今日司馬光、石越能通過這種手段借錢斂財來應付交鈔危機,他日就不怕沒人效仿,來斂財借朝廷揮霍!此例一開,只怕從此大宋朝都要債台高築,永遠沒有還得清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