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關河迢遞繞黃沙 第四節(第2/7頁)

這麽著一個人物,韓托古烈雖然貴為北面都林牙,但凡事也須得讓著他三分。

更何況,比起他此時憂心的事情,區區一個紅瑪瑙杯,又算得了什麽?

“林牙似是有甚心事?”蕭嵐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令韓托古烈猛地回過神來,但蕭嵐的心思卻並不在他身上,他眯著眼睛,目光隨著進出侍候的兩個美婢的纖腰上移動著,幾乎一刻不離。

“這兩個婢子,若是大王不棄,便與那杯子一道,明日也一道送到大王帳下……”

“好——”蕭嵐立時便喜笑顏開,但才答應得一個字,卻馬上轉口道:“好——是好,但我做事素有規矩,贏的東西我受之無愧,可這白送的,我卻怕拿人手短……罷了,罷了。”

“兩個婢子,又值什麽?若大王看得上,那是她們的造化。”

“嘿嘿……古語有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我雖是南院大王,你也是北面都林牙,同殿為臣不分上下,我可沒聽說過韓托古烈是樂善好施之人。”蕭嵐的視線已離開那兩個美婢,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望著韓托古烈。

“下官平素確是不肯輕易送人禮物,但若是大王……”

但他話未說完,已被蕭嵐打斷,“林牙少來誑我,旁人要拍我馬屁,那倒確是平常。但林牙嘛……林牙莫要忘了,幾個月前,為著南院察訪司的事,你還彈劾我來著!”

蕭嵐一面說,一面搖著頭,“那奏折怎麽說來著?‘凡南朝之所謂職方館、職方司、皇城司,本朝之所謂通事局、及今之所謂察訪司之類,雖名為上之鷹犬耳目,然天下最可懼者,亦莫過於此。使之操之於賢良之手,猶懼其監視中外,鉗制言路,離間君臣骨肉,若不幸以不賢者掌之,其禍幾可立待,此南朝之所以有石得一之亂也’……”

“還有一段,我還記得清楚——‘南朝之賴以制其弊者,士大夫也,然猶有皇城司之亂,故司馬柄政,即以除皇城司為先;本朝之可賴以制其弊者,惟世族也。然自陛下臨朝,裁抑世族,立郡縣之權,實公家之府庫,此雖善政,然興一利必生一弊,本朝亦因此再無可制之者。而朝廷不審於此,反先設通事局,後設察訪司,通事局之設,猶可謂形格勢禁,不得已而為之,以當南朝之職方館也;然察訪司之設,正不知何用?陛下治國家,致太平,當以信義、仁德、法令臨天下,豈能憑此邏卒而治天下、服四方?’——這些個話文縐縐的,實在拗口……”

“然恕下官直言,下官所言,全是正理。”韓托古烈坦然說道。

“我就知道你不肯拍我馬屁……”蕭嵐倒是滿不在乎,只笑道:“你便直說罷,是何大事?不過我也事先說明,你不拍我馬屁,我也不受你的馬屁——咱們只是公平交易,這兩個婢子,便算添頭。”

韓托古烈聽到這話,竟是愣了一下,旋即滿口答應,欠身道:“全聽大王吩咐。”這正是他想努力遊說蕭嵐的,但蕭嵐竟這麽爽快,卻實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心中的陰霾頃刻間也就散了一半——只需還有妥協交易的余地,那事情就遠未至絕望了。

蕭嵐微微點頭,斜眼瞄了一眼帳中的奴仆侍婢,韓托古烈知他之意,揮揮手,轉瞬之間,帳內的奴婢便退了個幹凈。

蕭嵐見帳中再無他人,一面抿著酒,一面又說道:“林牙心中之事,我大抵也能猜到。我也不想多費精神,不必遮遮掩掩——如今帳中已再無第三人。”

“是。”韓托古烈爽快答應了,當下肅容起身,朝蕭嵐長揖一禮,沉聲道:“大王真有豪傑氣概!看來下官並未找錯人。”

“好說,好說!”蕭嵐從容受了他這一禮,臉上更無得色,只是依然自顧自的斟著酒。

“那下官便鬥膽直言。”韓托古烈默然凝視了蕭嵐一會兒,緩緩說道:“如今大遼,皇上最親近最信任者,莫過於大王……如今衛王得罪,若大王肯為衛王進一句諫言,實為我大遼之幸!”

韓托古烈說完這句話,便直直地望著蕭嵐,目不轉睛。這一刹那,他表面上看起來依然從容淡定,但其實心裏已然緊張得身體僵硬、幾乎失去知覺。

因為,大遼朝野中,九成九的人如果此時在場的話,聽到他的要求,都會以為他瘋了。

但他竟然就是提出了這異想天開的請求。

然而,這的確也是大遼自平定耶律乙辛之亂以來,所面臨的最大的政治危機。若非如此,他也許永遠不會與蕭嵐坐在一起玩契丹雙陸。

但是,若是連有定策擁戴之功、輔國佐君之勞、智術無雙,被天下稱為“大遼中興第一名臣”,連宋人都公認為諸葛武侯第二的衛王蕭佑丹,都會被逼得告病,被軟禁,被當年曾經視他為師為父的皇帝派出面前這個乳臭未幹的新貴外戚蕭嵐“體量”其莫須有的罪責;甚至被一幫宵小誣陷構害,乃至欲致之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