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河潼形勝寧終棄 第一節(第4/6頁)

西線至今都無法準確判斷究竟有多少遼軍。雖然段子介俘獲了蕭阿魯帶之養子蕭繼忠,但此君還在被押送來汴京之路上——兩府無人相信段子介此功,甚至不肯讓報紙宣揚此事。在對這個蕭繼忠進行審問之前,樞府只能由各軍州之戰報進行判斷——但若這些戰報全都可信的話,西線的遼軍至少超過二十萬!

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西線各州皆異口同聲表示,五月十日開始,西線出現了為數眾多的部族軍。

遼軍多半是增兵了。

但他們的戰略意圖無法判斷,開始樞府根據各州之戰報,判斷蕭阿魯帶部將在深州提前與遼軍主力合兵。然而他們又頻頻接獲遼軍在真定府境內活動之情報,甚至還有情報顯示遼軍逼近井陘——這令得樞府大為緊張,以為遼軍竟然是妄圖打通與河東之通道,夾擊河東……所幸目前這只虛驚一場,很快又有小股遼軍出現在趙州境內。

但越是混亂,劉舜卿反而越是堅信通過西線遼軍之行動,可以判斷全部遼軍之作戰意圖。

前提是,他們能撥開西線情報混亂之迷霧。

遼主已經向天下頒布了他的《討宋檄文》,在檄文之中,遼主指責了宋朝的“背信棄義”,這筆賬一直從遼國內亂算起,斥責宋朝不顧兩朝盟好,不顧君臣之義,天理人倫,暗中支持遼國之叛臣,趁火打劫,背棄澶淵之誓,幹涉遼國之“家奴”高麗事務,威逼利誘使其背主,在兩國貿易中奸詐無信,謀求暴利,壓榨遼國百姓,又故伎重施——試圖在遼國的“家奴”阻蔔、女直中煽動不滿。此外,檄文還抨擊宋朝“窮兵黷武”,十數年間,就先後在西夏、西南夷、三佛齊用兵……檄文整整羅列了宋朝十八條罪狀,宣稱遼國以上國之邦,對宋朝屢加容忍,並歷數了遼主包括保全西夏等事跡在內恩義仁德,是宋朝不知好歹,再次毀約背誓,並且大修邊備,對幽薊之地有覬覦之心,遼國才不得不先發制人,懲罰趙氏。

這篇檄文寫得的確是鏗鏘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韓拖古烈之手。這個時代並無國家主權觀念,他始終站在信義、君臣、主仆這樣天下公認之大義之下,說得遼軍倒真似是一只義師了。

而檄文中也提出遼國的三大要求:恢復澶淵之誓;宋朝放棄對山前山後諸州的野心、承認那是遼國之土地人民;宋朝退出高麗,承認遼國對高麗的唯一宗主權,並且立即停止在阻蔔、女直諸部中的挑撥離間,保證永遠不直接與隸屬大遼之諸部進行交往。

這份檄文的確分化了一些宋朝的士大夫,石越也聽到一些議論,許多人認為遼國之要求並不過份,尤其在舊黨之中,即使主戰派也只是認為除了恢復澶淵之誓無法接受外,後兩條要求是完全可以讓步的。幽薊諸州雖然無法公開放棄,但至於為了對高麗之宗主權而與遼國打仗,這在宋朝國內,依然還是不被接受的。即使是對遼強硬派,也不敢將此作為戰爭的理由。

這是宋朝與漢唐之顯著區別,士大夫與民眾都還沒有做好成為“天下共主”之心理準備。

而宋廷對遼國的回應,是由石越與範純仁一起草寫的《討契丹詔》。

詔書的內容十分簡單:

“契丹本匈奴余種,竊據北國,僭稱尊號。蠢茲北狄,匪茹其力,屢犯大邦,不遵理道。今又恃牛馬之肥、肆蜂蠆之毒,忘我大惠、侵我邊州。朕聞《春秋》之義,大九世復仇,恥城下之盟。朕已遣上將,大益精兵,諸路齊驅,克期剪戮此賊。天下士民,有能應接王師、糾合徒旅、雪此世仇者,朕當不吝爵賞。凡敵未退出吾土,而有敢言和,使朕負萬世之譏、諸夏蒙夷狄之辱者,當斬於東市,以謝天下。布告中外,鹹知朕心。”

與這份《討契丹詔》一同頒布天下的,是另一份《募天下雄豪殺番賊詔》,禦前會議立下的賞格是:生擒契丹一人或獲馬一匹,賞錢二十千;斬一級,賞錢十千;十人級以上,即加獎官職。所獲財物,賞之。擒斬首領以上,令有司上奏,另加優獎。戰後凡願從軍者,優先錄用;願歸農者,免賦役三年。

這兩份詔書及時的中止了宋朝內部出現的分歧,至少是暫時壓制住了各種反戰派的聲音。

但石越心裏也很明白,無論詔書寫得多少斬釘截鐵,決定戰和意志的,仍然是實力。倘若河北戰場上節節敗退,再如何慷慨激昂的文告,也阻止不了反戰派與議和派的聲音擡頭。

石越與範純仁已經有了共識,他們不介意在戰爭之前盡最大的努力避免戰爭,但是,戰爭一旦開始,他們就必須帶給宋朝一場勝利。除了戰勝者的身份外,他們不打算接受任何其他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