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聖主如天萬物春 第三節

冀州。

唐康是與仁多保忠同一天接到皇帝趙煦的手詔,深州城破,對唐康與李浩原本是極大的打擊,雖然無論朝廷、宣台都沒有秋後算賬,但二人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只是因為還沒到“秋後”的緣故,但皇帝的這封手詔,卻讓二人安下心來。這表示他們的行為是受到皇帝贊同與認可的,而皇帝也的確在手詔中勉勵了二人。

在與李浩商議過後,一則李浩也絕不敢抗旨,再則二人也希望在皇帝跟前表現表現,因此二人決定遵旨進軍。但他們倒不似仁多保忠那麽急切,寫了劄子表示他們會奉旨行事後,二人並不急於進軍,他們一面增加探馬刺探深州遼國虛實,一面派人前往幕容謙與仁多保忠部,商議約期共進。二人自與韓寶、蕭嵐打過一場硬仗之後,也算是學了個乖,對韓寶頗為忌憚,不敢獨自進兵。

此時,二人早已得知幕容謙到了真定府,還知道幕容謙曾經沿著滹沱河大舉東下,準備救援深州,但大軍還未走到深州,深州便已經陷落,幕容謙認為再繼續東進,已經沒有意義,便又退了回去,只在祁州諸城部署了幾只部隊,稍稍牽制遼軍。

也便在這一天,唐康與李浩還確認了姚兕已經突圍的消息——在城破之前,姚兕率數百人突圍成功,然後被送到了真定府,因為他是敗軍之將,到了真定府後,便被軟禁,正等候朝廷的處分;雖然此前段子介逃過了一劫,但姚兕是統軍大將,情況與段子介全不相同,既然打了敗仗,又有擅自行動、不聽調遣之嫌,無論是樞府還是宣台,都沒有人會替他來頂這個黑鍋,可以預見,姚兕的仕途已經到頭了。不過,大宋朝與西漢還是不同,不至於將他關進牢獄之中,他最後多半會被貶到某個軍州,被軟禁數年,直到遇到大赦,或者有人替他說情,才有機會返回汴京或者家鄉。但以唐康在樞府這麽多年的經驗,他的政治嗅覺告訴他,姚兕很可能得到一個更好的結局——深州已被報紙捧得太高,兩府會更加小心的處理此事,姚兕或許會被勒令致仕,保全他的顏面,也就是保全兩府的顏面。而且,哪怕只是考慮到姚古在深州生死不明,兩府也不至於做得全無人情可言。

不過,不管怎麽說,拱聖軍已經徹底的退出了這場戰爭。重建遙遙無期,也許要等到戰爭結束之後,據說幕容謙將隨姚兕突圍成功的那點人馬,全部暫借給了段子介。這件事尤其讓李浩與驍勝軍諸將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對唐康來說,這讓他更加明白一件事:要避免姚兕的下場,他必須打勝仗。

仁多保忠希望他們能阻止遼軍渡過苦河,而唐康與李浩則認定仁多保忠對於深州的失陷負有責任。但李渾與何灌都不敢違抗王厚的軍令,唐康迫於遼軍壓境的不利形勢,也只能暫時相忍為國——至少在他自己看來,他是妥協退讓了的。而他們也的確聽仁多保忠節制了幾天。

因此,在面對皇帝的手詔時,二人也聰明了許多。唐康一早便猜到皇帝必定也會給仁多保忠與幕容謙下手詔,既然如此,最好是讓幕容謙東下,吸引韓寶與蕭嵐的主力;讓仁多保忠去吸引蕭阿魯帶,他們再從容渡河,輕松奪回深州。

但二人的美夢沒做一時三刻,便破碎了。

七月十三日,在得知仁多保忠已經北進武強後,唐康派去聯絡幕容謙的使者又在半路上派人送回消息,發現遼軍已從堂陽鎮渡過苦河南下。

二人大驚失色,連忙一面調集兵馬,一面派出哨探尋找這只遼軍的去向。

信都到南宮不過六十二裏,探馬都不需要跑到南宮,隔著二三十裏,便可以看見南宮縣城燃起的濃煙。到了下午,唐康與李浩甚至已經知道遼軍可能會南宮縣住一個晚上了。

但這只能讓唐康與李浩陷入進退維谷的尷尬之中。

若去攻打南宮的遼軍,則擔心韓寶、蕭嵐大舉渡河,一旦信都失守,他們便會陷入進退失據的窘境;可若是按兵不動,任後方這樣一支敵軍馳騁,那真是寢食難安,而且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他們也難以阻止深州之敵南下,最多不過據守信都堅城,以待援軍。更可怕的是,一旦他們放任後方的遼軍自由往來,若然永靜之神射軍也受到威脅,被耶律信大軍席卷而來,只怕信都亦難守得住。

二人這回算是充分領略了河北戰場利攻不利守的特點。

唐康與李浩站在一座由行軍參軍們臨時制成的沙盤之旁,雙眉緊鎖,身邊的眾參軍也是目光死死盯著沙盤,卻沒有一人敢開口說話。

“諸君,可有良策?”李浩擡頭望了一眼眾人,悶聲問道。

眾人都是默然不語,過了一會,一個年輕的行軍參軍突然擡起頭來,高聲說道:“都承、太尉,幹脆咱們今晚便夜襲南宮,打遼人一個措手不及。一擊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