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古和親誚儒者 第三節(第2/5頁)

想到這些,仁多保忠心裏面又更加安慰幾分。

不管怎麽說,小皇帝對於那些忠於他的人,並不算十分薄情。

他小心翼翼的隨著龐天壽進到殿中,行過大禮,聽到皇帝淡淡的叫了一聲“平身”,又謝恩起身,低著頭侍立在殿下,靜靜等待皇帝發問。但他耐心的等了許久,左等右等,都不見皇帝說話。仁多保忠心下納悶,終於忍不住悄悄擡頭偷看了一眼,卻見趙煦提著筆,還在批閱奏章。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趙煦仿佛又長高了不少,一張清秀蒼白的臉上,更又多了幾分陰沉的感覺。

仁多保忠哪敢催促,只好繼續侍立等候。這卻是一番好等,幸好他是武將出身,久站倒還不算什麽,只是不知道皇帝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心裏面不免又打著小鼓,胡思亂想。便這麽著等了約小半個時辰,才忽然聽到皇帝問道:“守義公,朕聽說你生了兩個好兒子。”

仁多保忠愣了一下,再沒想到皇帝一開口是說這個,他又不知皇帝的意思,只得躬身回道:“臣惶恐,臣有失教養……”

“什麽有失教養?”趙煦也不料仁多保忠會如此狼狽,不禁笑出聲來,又笑道:“卿家三郎十幾歲便能守東光,若這也是有失教養,耶律信大概會氣死。朕聽說韓拖古烈這次來,還特意問守東光的少年是誰家子弟?”

仁多保忠這才算真正松了口氣,謙道:“陛下謬贊了。”心裏卻是不住的苦笑。這次他率兩子出征,當日渡河之前,他是安排第三子仁多觀明去冀州的,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仁多觀明少年心性,將他的話完全置之腦後,自己又跑回了東光。結果差點父子三人都為宋朝盡忠。這次他回京,又想將兩個兒子一並帶回來,不料又是一個也不肯聽他的,仁多觀國在冀州時便自告奮勇,隨何畏之救援東光,如今頗受何畏之賞識,在鎮北軍中如魚得水,再不肯走。而仁多觀明被王厚薦了個行軍參軍之職,“回京”二字,更是提都不用提。此時皇帝當面誇獎三郎,他臉上雖覺光彩,可心裏面,倒是擔憂更多幾分。

但趙煦哪裏體會這些為人父的心情,只是自顧自的笑道:“俗語道‘將門虎子’,這話真是一點不假。十幾歲便有如此忠義膽色,日後必是我大宋棟梁之材。如今國家正是多事之秋,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是我大宋的那些世家將門,皆能如卿家一般,朕復何憂?”

仁多保忠正想再謙遜幾句,但趙煦思維跳躍,說話語速極快,根本容不得他打斷,便聽他一口氣都不歇,又繼續說道:“守義公你是我大宋的宿將,此番又曾親自領兵,與遼人作戰,深知遼人虛實。這回也是你陪著韓拖古烈來京,路途之上,當與韓氏多有交談。如今契丹請和,朝議紛紛,有謂可和者,有謂不可和者。朕深知卿知兵,又深信卿之忠義,只是卿回京之後,卻實令朕失望。”

這話一出口,仁多保忠慌忙又跪了下去,頓首道:“臣自知罪不容誅……”

“罪不容誅?”趙煦冷笑道:“卿有何罪不容誅之事?”

“臣敗軍辱國……”仁多保忠才說了五個字,便被趙煦打斷,厲聲道:“勝敗是兵家常事,你有何罪之有?朕失望的,是你回朝之後,於和戰不發一言!”

“這……”

“今日朕召你來,便是要當面問問你,究竟是可和,還是不可和?”

趙煦的目光咄咄逼人的逼視著伏在地上的仁多保忠,短短幾十月的時間,親政的小皇帝趙煦,就已經如此的像他的父親,讓仁多保忠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巨大的壓力。但是,盡管如此,仁多保忠仍然在心裏面猶疑。

“臣……臣不敢說。”

“不敢說?”趙煦幾乎是愕然,“卿有何話,只管說來,朕非拒諫之主,絕不至因言加罪。”

“不敢。”仁多保忠忙道:“陛下之明,堪比堯舜,天下不論賢愚不肖皆知。臣所慮者非此,而是……”

“而是什麽?”

“而是,而是臣以為子明丞相不過假議和而已!”雖然在心裏面有過一些掙紮,但仁多保忠最終還是決定不要得罪皇帝才是明哲保身之法。

“假議和?!”趙煦已經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臉上寫滿了震驚,“卿莫不是說笑?果然是假議和,難道連朕都會不知道?!”

“此非臣所知。”涉及到宰相們與皇帝之間的矛盾,仁多保忠毫不猶豫的裝起糊塗。

“那卿有何依據說是假議和?”

“臣在永靜、冀州之時,見禦河糧船依舊晝夜不停往東光運糧;至大名府時,聽到宣台急急催促各地冬衣;回京之後,又聽聞朝廷明年要從荊湖南北路多買糧數十萬石,有官員正在為運輸而發愁……若說冀州、永靜、大名之事只是未雨綢繆,那明年自荊湖南北路多買數十萬石糧食,又是為何事?自熙寧以來,荊湖南北路雖墾田日多,戶口滋衍,已有富饒之稱,然至京師轉運非易,走水路須沿江而下,至揚州再走汴河,可江淮已然是魚米之鄉,故朝廷若不是迫不得已,兩湖之米,是不進汴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