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山河百戰變陵谷 第四節(第2/20頁)

然而,陳元鳳對此並不滿意,但因為李舜舉也被說服,他孤掌難鳴,只好作罷,轉而建議讓南面行營北進瀛州,如此宋軍就能在瀛、莫一帶形成對遼軍的兵力優勢。甚至可能獲得兩場勝利——無論如何,殲滅耶律信都比殲滅韓寶更有誘惑。

石越知道陳元鳳的心思,他雖然有一些軍事經驗,但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戰陣,不知道戰爭的兇險,此時眼見有機可趁,便急於搶功——比起石越來,陳元鳳可能更加嫉恨呂惠卿在易州的成功,也許他連吳安國、段子介都一並恨上了。此外,石越將宣撫使司移至南面行營,固然是向皇帝表示忠心,可對陳元鳳來說,卻是極不舒服的,他也急於擺脫石越。但這也是陳元鳳對章惇缺少了解的緣故。

可是這些話是無法明說的。而陳元鳳的這個建議,的確很有吸引力。甚至連石越都有些動搖,但他心裏認定南面行營與右軍行營絕對無法協同作戰,總算還是抵住了誘惑,借口東光、阜城乃保證大軍糧草供應的重鎮,必須要有重兵護衛;又宣稱必須要留一些兵力,策應各路,以備非常,拒絕了陳元鳳的建議。宣台其余謨臣雖然多有心動,但眾人也多知道陳元鳳的心思,更不敢違逆石越,要麽置身事外緘口不語,要麽就附和石越,反對陳元鳳之議。

對於南面行營的這陳、李二人,石越在武強之時,心中就定下了策略,便是打壓陳元鳳,籠絡李舜舉。因此,他雖然拒絕了陳元鳳之議,卻為了籠絡李舜舉,又采納了李舜舉的建議,同意令橫塞軍進駐北望鎮,以宣武二軍駐阜城,驍騎軍則進駐武強。

做出這番安排之後,時間已經是十月二十一日。在阜城,李舜舉與南面行營都總管王光祖開始忙著調兵遣將,而石越每日則忙於與折可適等人處理大量的軍機事務,從十九日開始,氣溫一日低過一日,二十日晚間更下了一場小雪,黃河水面已經結冰,只是冰面還很薄,行人無法通過,但這足以令永濟渠與黃河等河北諸水的水路運輸全面中斷,宋軍的一切糧草軍需的運輸,必須全部轉由陸路,雖然早已經有一些準備,但真正事到臨頭,卻仍然免不了有千頭萬緒的事情。除此之外,他的心思,一大半要系於等待河間、黃河以及蔚州的報告。

耶律信的下一步如何行動?黃河的冰面厚度到了什麽程度?還有,此時正與耶律沖哥苦戰的折克行部的命運如何?

此時的幾個戰場,最重要的莫過於安平。但最兇險的,卻是蔚州的折克行。以絕對劣勢的兵力,守衛一座剛剛奪下的敵人的城池——城內的百姓中,只有敵人沒有盟友。只能靠著定州運送糧草與箭矢、火器,因為轉運艱難,這些補給永遠都是杯水車薪,而且必須靠老天保佑才有可能及時送到。一旦連續下上幾天的大雪,就算段子介再怎麽努力,也很難將補給送至蔚州。而折克行此時卻只能指望段子介——果然如折可適等人所料,耶律沖哥派出了一支偏師攻入繁畤,章楶自顧不暇,根本管不了折克行的糧草了。

而對於宋軍來說,糧草就是一切。戰爭是不公平的,宋軍的補給從來都比遼、夏這些國家的軍隊要更加困難,原因顯而易見,若要一個宋軍的士兵保持士氣與戰鬥力,口糧的標準可能是遼軍、西夏軍隊的數倍甚至是十倍。這樣的事情整個世界上都極為平常,有一個國家的士兵曾經對此評論:我們生在富裕的地方,不可能和那些窮鬼吃一樣的東西。宋廷為軍隊制造了各種幹糧,但這些幹糧從來都不能也不可能成為主要的軍糧供應方式。不僅士兵如此,連戰馬也是一樣,宋軍的戰馬不吃谷、麥就不行——這既由於飼養習慣,也因為他們承受不起戰馬的損失,但是遼軍的戰馬有時候就是啃點草打發了,因為在某些時候,對遼人來說,運輸戰馬口糧的成本甚至遠遠高過損失戰馬的成本——可對宋軍來說,就算戰馬的來源得到極大的拓展,也無法如此計算成本。戰馬永遠都是一種緊缺、昂貴的資源,區別只是程度上的。

在宋軍中,也許只有吳安國的河套蕃軍這樣極少數的例外能與遼軍一樣吃苦耐勞。而折克行的折家軍大概不能歸入其中。

因此之故,宣台對折克行部的命運私下裏都感到悲觀。

而所有這些,都已經超出了石越的掌控之外。

他做了他能做的與該做的。

接下來的事,他必須信任別人。盡管,結果未必會如他所願。

自從發現遼主開始撤兵開始,陽信侯田烈武便再也不曾睡過一個好覺。

為了及時察覺耶律信的行動,田烈武派了十幾撥探馬,都是他從雲騎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不僅騎術、武藝好,而且要聰明機靈,更重要的是,他們或是本地人,或在河間府生活已久,對本地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