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誰當其罪誰其賢 第一節(第3/9頁)

大宋朝已非過去的大宋朝。誰也不敢拿著自己的人頭去開玩笑。

只是,這種積威,也只能阻止王襄這些武將,卻阻止不了陳元鳳這樣的文臣。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武臣動輒不服從上司,文臣只知道服從上司,皆為亡國之兆。是以自來都是武臣守紀律,文臣守道義。而陳元鳳對於所謂的軍法,更無敬畏。從現實來說,石越能殺掉荊嶽,但沒有皇帝的詔令,卻斷然是不可能殺得了陳元鳳的。

況且陳元鳳還是個聰明人。

他不會給石越把柄。

這也是王襄們敢和他一道冒險的原因。

他們雖然不曾奉得宣台的命令,卻也不曾違背將令。

陳元鳳事先便找了個借口到了武強,他與王襄約好,黃河冰凍之日,便以探馬報告發現友軍被遼軍攻擊的名義,一面派人報告宣台,一面先斬後奏,北進河間府“增援”。探馬探錯情況也是有的,查明清楚,也不過是軍棍杖罰。至於他們,宣台總不能說去救援危急中的友軍也不行吧?石越不是總說,大軍在外,將領有事急從權的處置之權麽?只要生米煮成熟飯……立下了功勞,陳元鳳就有信心皇帝一定會保他。

熙寧以來,因為高宗皇帝的關系,大宋朝軍中最推崇的是兩個人,一是大唐的李衛公,一是仁宗朝的狄武襄公,二人的治軍之道一直被宋軍奉為圭臬。狄青的那句名言——“違令而勝,權也,何罪之有?”便是連陳元鳳,也是耳熟能詳了。說起來,這其中也頗多石越的“功勞”。對於大宋的這些將領們來說,一方面,宋廷要防他們專權跋扈,不守紀律;可另一方面,自太宗朝以來,將領們謹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也是軍事改革的重點。以宋軍的歷史來說,不管現實的戰局如何變化,刻板的執行樞府與上級的命令,結果導致大敗,這一類慘痛的教訓,實在是要遠遠多於因為將領們不遵命令造成的敗仗。

鼓勵將領們進行一定程度的冒險,但風險必須由將領本人承擔,便如狄武襄公說的,違令而勝,當然無罪,甚至有功。但若是違令而敗,那就要罪加一等。這就是軍隊的法則,以成敗論英雄。對於軍隊來說,這也是必要的吧?如若一支軍隊中,全部都是唯唯諾諾守令不苟的將領,這樣的軍隊,總是會讓人覺得少了點虎狼之氣。

從某個方面來說,高宗皇帝與石越算是成功了,甚至有點成功得過頭了。

至少紹聖七年的戰爭開始以來,陳元鳳與王襄絕非第一群打擦邊球的人。

不過,無論是陳元鳳還是王襄,都不曾想到,他們的運氣竟然好到這個地步。

他們居然誤打誤撞中,救了田烈武!

清晨起,橫塞軍與驍騎軍便分頭北進,原本陳元鳳想的是先去饒陽,再見機行事,但驍騎軍幾名將領,死也不敢去何畏之的地盤招惹是非,不得已,陳元鳳才改道前來河間府,打的是與章惇合兵的主意——對章惇,陳元鳳也有幾分忌憚,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委曲求全,先籠絡章惇。他打的如意算盤是,若能利用章惇的野心,兩人合兵一處,兵力便十分雄厚,足以幹出點動靜來了……甚至還可以借章惇之力,來對付石越。

只是,陳元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上天會對他如此關照。

當有探馬發現有兩只大軍在這一帶大戰後,陳元鳳與王襄等人一商議,便決定丟下輜重,輕兵急進,想要打遼軍一個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們是運氣太好還是太壞,很快,因為發現橫塞軍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急行軍,而探馬又探得遼軍兵力有兩三萬之眾——驍騎軍諸將雖然在武強的時候嘴巴上豪氣幹雲,但此時卻突然知道臨戰而懼了,他們也不敢單獨前來,於是便放慢速度,與橫塞軍一道“緩進”。

若非如此,冒然加入戰鬥的他們,恐怕只是給耶律信送上一份功勛,說不定還會害了田烈武與張整。在這個時代的戰鬥中,無用的友軍帶來的作用,並非只是不起作用,而往往是災難性的。總之,這一次意科之外的變故,既救了他們自己,也救了田烈武與張整。

終於接近戰場,已是接近黃昏,王襄與驍騎軍那幾名大將,總算沒有將在朱仙鎮學到的東西忘光,幾個人冒了點“險”,悄悄接近戰場,觀看了一小會的戰鬥。

就看了這麽一小會的戰鬥,便如同在王襄火熱的心裏,潑上了一盆冰水。或是因為天氣太冷,驍騎軍那幾名大將,臉色也是不太好看。發了半天的呆,總算王襄還有幾分智術,回來之後,便稟報陳元鳳,雖然他們很想一舉擊潰遼軍,但奈何天色已晚,此時加入戰鬥,已無意義。不如厚張兵勢,擺出架勢來,先在氣勢上威懾住遼人,待明日再戰,遼人就會未戰先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