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4/8頁)

“她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沙・汗問道。

“我們有幾份報告。她父親說曾懇求女兒不要做這種事,而她只是回答說她受夠了賓夕法尼亞州的多賽特鎮,寧可死在沙漠裏也不願意嫁給那些圍著她打轉的本地小夥子。”

“多賽特鎮就這麽糟?”阿富汗老人問道,“我知道很多法國小鎮,不會發生什麽激動人心的事情,但也不差。”

“我曾經開車去過多賽特,”莫西布回答道,“我記得那是個舒適的美國小鎮。建築很有殖民地風格,我的印象如此。”

“但你沒有在那裏生活過。”老人說。

“事實上,我在那兒生活過,”莫西布糾正道,“過了三天日子。有一個禮拜五的下午,艾倫和納茲魯拉開車帶我過去。他想要傑斯帕的家人看看,我們阿富汗有很多知書達理的年輕人。那個周末真是快把人折磨死了。”

“傑斯帕的家人很不看好這樁婚事?”我問道。

莫西布剛要回答,我突然隱隱覺得有另一個人走進了房間。在這個厚重嚴肅的作戰室,一種異樣的氣氛籠罩了我,我好像看見沙・汗正搖著頭,不滿地看著我的身後。我轉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想知道他正跟誰使眼色,但是那兒沒有人。可我確實看見了一樣東西,我剛才走進房間的時候可沒看見。在門廳裏,就像美國小孩亂扔的雨衣一樣,一把椅子上正放著一件淺褐色的罩袍。

“不看好這樁婚事?”莫西布重復道,“傑斯帕家人對納茲魯拉和我的態度就好像我們是麻風病人似的。”

“傑斯帕先生做哪一行?”我問道,“不是保險業嗎?”

“是的。他跟全世界的保險業務員一樣,又溫柔又體貼。”莫西布說,“我挺喜歡他,他的太太人也挺好。我認為他還是當地征兵局的主席,手裏很有些權力。”

“後來,”沙・汗問道,“你不是勸傑斯帕一家不要跟阿富汗人結婚嗎?”

“沒錯。我在費城見了他們,從華盛頓把大使先生也帶過去了,我們四個人……納茲魯拉和艾倫不知道我們見面的事,也沒參加。我們相當坦誠地討論了這件事。”

“你說實話了?”我問。

“毫無保留。在我印象中,大使很不高興,認為我沒必要說得這麽清楚明白。後來他說我也許破壞了國家的名譽。我告訴傑斯帕一家人,如果他們的女兒嫁給納茲魯拉,一到喀布爾她的護照就會被沒收,然後,如果沒有丈夫的許可,無論以何種理由都不能離開阿富汗。從此之後她將永遠成為阿富汗人,等於是放棄了任何接受美國庇護的權利。”

“你跟他們說的,和跟我說的一樣清楚?”沙・汗問道。

“是的。”

“他們怎麽說?”

“傑斯帕太太哭開了。”

“你有沒有警告他們阿富汗的收入和生活條件?”我問。

“我說了。說得極為詳盡,”莫西布向我保證,“我說,‘傑斯帕先生,雖然在美國納茲魯拉開的是凱迪拉克牌汽車,我開奔馳牌汽車,但是艾倫絕對不應該被這種假象所迷惑。我們只有在國外才能接受政府的慷慨照顧,一旦回國,納茲魯拉和我的工資每個月不會超過二十美元。’”

“他們相信你說的話?”

“他們看見了我們的汽車,覺得我肯定是說謊。哪裏都有貪心的人,無論是賓夕法尼亞州的多賽特鎮,還是在喀布爾。傑斯帕一家堅信納茲魯拉很有錢。”

“他現在收入怎麽樣?”我問道。

父子倆改用普什圖語交談,都認為納茲魯拉和他的美國妻子剛結婚時每月掙二十一美元,現在漲到了二十七美元,大概就是這個數。

“我也說明了住房條件,”莫西布接著說,“我說艾倫將會有大半生住在破草棚裏,身邊全是嫌棄她不穿罩袍的女人。”

“大人閣下,”我問道,“阿富汗人是不是有可能不再穿罩袍?”

老人往後靠在他的紅色皮椅裏,回答道:“看起來,你們美國人對罩袍的興趣真是非同尋常。你看!”他手指著走廊裏的椅子,“我自己的孫女也穿罩袍,她母親還是索邦大學畢業的呢。”我又瞧了一眼那條淺褐色的罩袍。

“您的孫女願意穿這個嗎?”我問道。

“我們不關心願不願意的問題。”沙・汗回答道。

“俄國人關心,”我回答,觸及了老人的痛處,“他們說要逼著你把婦女們解放出來,正如他們解放了他們的婦女。”

我本能地感覺到他想要就這個話題談得更深入些,也知道他贊成我和俄國人的觀點,認為必須丟掉罩袍,否則就會鬧革命,但是他卻截住了話頭,說:“我今天得知你們使館的那位年輕女性,麥克斯維爾小姐被山裏來的三個毛拉攻擊了。我想是你救了她。那麽你就應該知道這些激進分子的勢力有多大。罩袍還得保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