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9頁)

“她來了!”赫伯特爵士嚷道,像個小男孩一樣激動萬分,就連年紀很大的英國人也經常這麽孩子氣,可是,門一開,走進來的卻並不是麥克斯維爾小姐,而是一位不速之客,莫西布・汗。他穿著在邦德大街定做的藍色細條紋毛料西裝,帥氣的棕色皮鞋,還有一件倫敦襯衫。他打扮成一位體面的外交官,以這副形象出現在大使面前。

“閣下,您邀請我參加朗誦會已經三次了。我選擇這次前來,不會失禮吧?”

“我親愛的朋友,你能來是我們的榮幸。”

“我耳聞這出戲十分滑稽。如果不是路過意大利使館,有幸被雷斯普西小姐告知,我先前並未聽說過這出戲。”他沖著那位胖墩墩的意大利使館打字員鞠了一躬。

“她說的是實話,”赫伯特爵士插話說,“我們的駐美大使上個月在華盛頓看過這出戲,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用航空郵件把劇本都給我們寄過來了。”

有一瞬間大家都沒找到話說,這時瑞典姑娘突然大聲說:“幹脆我們開始吧,反正麥克斯維爾小姐的角色到第二幕才出現。”

“我認為還是再等等,”赫伯特爵士堅持說,“畢竟,大部分劇本都是由這位好姑娘打印的。這是米勒先生告訴我的。”

阿斯科維斯補充道:“而且,她剛跟毛拉打了一架……”

“你覺得毛拉們現在占著上風嗎?”赫伯特爵士問莫西布・汗。

“沒有,”這位阿富汗人謹慎地回答,“另一方面,他們也沒有落下風。”

“一段時間之前,人們傳說要廢除罩袍。”赫伯特爵士說,我們的討論於是就此展開。雖說我在阿富汗待的時間並不長,但我發現,有兩個話題大家準能聊得起勁:一個是罩袍,還有一個就是最近發現的痢疾療法,因為喀布爾的飲用水衛生狀況不佳,所以這個瘟疫遲早會殃及所有的人。果然,人們談完罩袍的話題之後沒多久,我就聽到雷斯普西小姐開始對人們提出了建議。

“一位德國醫生發明了比腸用慰歐仿好得多的東西。我記得是叫做磺胺。在戰爭中發現的。”

“有療效嗎?”瑞典女孩問道。

“我的辦法,”赫伯特爵士插嘴說,“一直是在腸道末端填充進一些沒滋味的大塊食物,比如那種新型植物纖維。你絕對想不到這種做法能將腸道運動減緩到什麽程度。”

“真的嗎?”土耳其大使的妻子追問道,“我一直靠腸用慰歐仿,這種藥好像在腸道上端更有效。但是不起作用的時候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談話現在改用法語,因為有一位法國科學家發明了一種藥勁兒很大的制劑,法國大使的妻子正在給人們作解釋,我想:除了在喀布爾,世界上估計沒有哪個首都能讓來自五洲四洋的、品位高雅的觀眾一本正經地討論起如何控制腸道的上端和末端。但是,在阿富汗的生活中這可比什麽都重要,因為這種被當地人叫做“喀布爾鬧肚子病”的亞細亞惡性痢疾一旦爆發,可不會像我們國內的肚子疼那麽簡單。這種病會讓患者嘔吐、驚懼、虛弱,把人折騰得精疲力竭。在一個如廁設備並不富余的國家裏,來一場痢疾可是非常嚇人的,而且我願意打賭,在這間擺滿書籍、燈光柔和的房間裏,沒有哪個人不帶著自己的私房藥,以及一卷子更加不可告人的如廁用紙。

“你們怎麽對付這種疾病?”法國大使太太用法語問莫西布・汗。

“很簡單,”莫西布操著抑揚頓挫的英語說道,“你們歐洲人看見小男孩往天然水源裏撒尿就大驚小怪。其實還有更糟的呢。可是又有什麽大不了?喝了這樣的水,大部分孩子都會死掉,這既不是禍害也不是福分。他們只是死去了,僅此而已。所以阿富汗的平均壽命是二十三歲。但這些數字並不像看上去那麽糟,遠遠沒那麽糟。因為如果你們是其中的一個孩子,又碰巧沒死掉,那你幾乎就等於打上了萬能疫苗。看看各位周圍的人吧。看看大把的阿富汗人活到很老很老的年紀。至於女人們,我向大家保證,也是一樣的。如果我們的水能把你養活到七歲,那麽除了一顆子彈,什麽東西也撂不倒你。”他捶著自己的胸口,笑了起來。

一位在喀布爾短期駐紮的矮胖醫生靜靜地說:“你們當然都看出來了,他不是開玩笑。比方說小兒麻痹症,向美國這樣一塵不染的國家裏,有那麽多孩子不幸患上了……”

“我們這裏沒有哪個孩子得小兒麻痹症,”莫西布・汗堅持說道,“但是你們歐洲人隨後來到我們中間,身上又沒有被阿富汗寒冷的冬天培養出來的那種免疫力……在歐洲人裏已經有多少例小兒麻痹症了?”

“僅在我當醫生那段時間裏就有很多。”胖醫生贊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