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們的沙漠商隊還看不見比斯特堡的時候,我們看見一輛奇特的吉普車從圍城裏向我們沖過來,在沙漠上卷起了一團塵土。那是史迪格裏茨醫生,坐在一位阿富汗軍官駕駛的吉普車裏,正以最快速度來截住我們。

“納茲魯拉在哪裏?”德國人靠近我們的時候問道。

“他在那邊。”我喊道。

四輛吉普車在沙漠裏開到一起,史迪格裏茨用德語說:“我給你們帶來一個壞消息。”

他和納茲魯拉用德語交談,但是我聽出來,一名美國工程師普利契特幾個月之前穿越死亡大漠去測量赫爾曼德河的春汛時出了事。我不耐煩地等著兩人討論這件事,最後他們終於注意到我的存在。“抱歉,米勒先生。我的來訪與你也有關。”

“與我有什麽關系?”

“有一條官方消息帶給你。”納茲魯拉回答說,他對那位阿富汗軍官說了句話,後者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寫著美國大使館當天早晨用電話告知坎大哈軍事總部的指令:

米勒。即刻進城,然後動身前往察哈爾省,普利契特三周前在那裏腿部不幸骨折。確認德國人史迪格裏茨醫生是否能夠陪同你前往,費用由我方支付。你們必須至少駕駛兩輛吉普車,因為之前由阿富汗派出的勘察員下落不明。出發前應盡量征求當地人的建議。

紙條上有福布羅根的簽名,我簡直能想象出他在電話裏那粗暴、焦急的聲音。我問史迪格裏茨:“你知道這個口信的內容嗎?”

“當然知道。”

“你去嗎?”

“我都已經到這裏來了。”

“你要多少錢?”

他站在那兒沉默了一小會兒,我趕快把他拉到一邊,離開其他人。我明確地知道,他猜出我在坎大哈拜訪他的原因,我還知道他想讓我在報告裏美言幾句,這樣他就能從坎大哈升遷到喀布爾去。所以他有可能開出一個低價來贏得我的好感;而另一方面,他曾接受過良好的醫學訓練,對自己的德國醫學學位頗為自得,再加上在坎大哈喝德國啤酒的代價並不便宜,所以史迪格裏茨也有足夠的理由要高價。這個問題很微妙,而可憐的矮胖男人手裏並沒有足夠的籌碼。我覺得很難為情,尤其因為我是個猶太人,而他是德國人。

“我很抱歉,醫生,”我說道,“我不應該先開口問的。兩百塊錢,如果超過五天,每天再加二十美元。”

史迪格裏茨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這個價格比他敢於開出來的價格高。“我接受!”他說,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這幾乎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了,“你不知道,米勒先生,那些可惡的阿富汗人簡直是搶劫。”

“成交。”然後我對那個阿富汗軍人說,“是你開車送我們嗎?”

“不是!”納茲魯拉抗議道,“我來開車。”他把他的人拉到一邊,問了一連串問題。“今天晚上月相如何?”“我們哪一輛吉普車況最好?”“米勒,你能不能把你們的K級配給口糧交給我們?”“水、撬棍、拖車繩有嗎?”他一一得到了滿意的回答之後,看了看手表,說道:“我們四十分鐘之內離開比斯特堡。開米勒和我的吉普車。努爾・木哈姆德開一輛,我開另一輛。只帶史迪格裏茨和米勒去。我立刻就要所有的東西集中到我的帳篷前面,聽懂了嗎?”

他跳進吉普車,向比斯特堡疾馳而去,帶著我們通過厚厚的城墻,穿過原野駛向營地。他邊向營地跑去邊喊道:“努爾,你跟著我。”接下來我看著這兩個阿富汗人分配指揮任務,他們手下的這支探險隊稍一出錯就可能導致全軍覆沒。努爾很會開吉普車,於是他負責車輛方面的事務,而納茲魯拉負責後勤,並監督裝車過程。“給弗蘭基備好頭巾!”納茲魯拉喊著,一個工程師從兩個仆人頭上拽下來兩條頭巾,解決了這件事。“你會用到的。”我把頭巾裝進包裏的時候努爾向我保證。

距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我們來到了準備停當的吉普車前,納茲魯拉最後一次和他的手下人以及那位阿富汗軍官確認了一番。他拿出一張地圖,從比斯特堡開始劃出一條路線示意圖,這條線穿過沙漠,終止於遠方的一個只標著“城市”的地區。在那裏,這條線折向南方,最後到達察哈爾的一個偏僻的村莊。“我們走這條線,”他用普什圖語宣布,“如果我們遇到意外情況,我保證不會離開這條路線太遠。”他看著努爾和那個軍官在他們的地圖上也標出了同樣的路線。

“好了,”納茲魯拉嚴厲地說,“你們覺得失蹤的那幾個人到底在哪裏?”

他瞪著手下人,瞪著努爾,也瞪著那位軍官。軍官說:“十天前,我們派兩個人開著一輛吉普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