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命在於折騰(第3/8頁)

記者們臉露不屑。實際上王纘緒這一點倒不是信口開河,他本人就是地道的秀才出身。

史沫特萊有意要給王纘緒出難題,立即插嘴說,許多偽軍的頭頭可都是飽讀經書。

跟洋人真是說不通,王纘緒遺憾地看了看史沫特萊,回答說,這些偽軍只不過是“膚淺地讀過”這些書,未必真讀懂讀透。

記者們想看戰績,王纘緒便讓人押上六名日軍戰俘。不押還好,一押讓記者更加對之輕視,因為他們已經看過這些戰俘,在李先念的遊擊隊裏。

王纘緒初來乍到,哪有什麽戰績,只好把友軍送來的戰俘拿出來臨時交差,結果反出了一個大洋相。

之後,眾記者便以“最冷漠與最敬而遠之的面容”,聽著王纘緒繼續誇誇其談。

直到離開時,記者還沒放過可憐的川軍總司令,其中一位朝著王纘緒的背影吐了口痰,罵道:“一個典型的四川牛皮匠——呸!”

王纘緒要戰績,機會很快就來了,不過是以他最不情願的方式。

1940年5月,棗宜(棗陽至宜昌)會戰打響,這次會戰的規模和慘烈程度,遠超隨棗會戰。交戰僅僅半個月,張自忠便在南瓜店以身殉國。

日軍占領棗陽後,隨即回撤,王纘緒奉令銜尾追擊。

武漢會戰結束後,日軍在補給上出現了嚴重不足。一名日本兵在遭到伏擊時切腹自殺,

經過檢查,這名士兵的胃裏竟然只有生豆和稻草,由此可見日軍所遇到的困境。

正是這個原因,日軍此後一般只能采取掃蕩方式進行作戰,而不能擴大占領區。久而久之,戰區便可以根據日軍兵力出動的多少,來判斷其“出巢入巢”的大致時間:假如是一個大隊出動,一兩天必回;一個聯隊可以待得長些,一周左右;一個旅團的話,也最多騷擾半個月。

戰區由此制定出了相應戰術,即在日軍出動時,層層設伏截擊,以拖延時間,消耗糧草,等日軍要打道回府,再在歸途中設伏堵擊。

這次從時間和日軍回撤的動向上來看,都剛剛好,正是撿漏的時候。

好機會給了王纘緒,他拎起兩把板斧,呀呀叫著便從大洪山上沖了下來。

可是這次戰區的判斷出現了失誤,日軍回撤不是要收兵,而是要繼續進兵,即西渡襄河,攻占宜昌。為了不影響其進攻宜昌的計劃,日軍武漢總部決定把作為後衛的第40師團留下來,以便全殲川軍,解除其後顧之憂。

第40師團屬於丙種師團,在日軍師團裏档次不高,可用它來對付第二十九集團軍已綽綽有余。

王纘緒本是要靠咬日軍尾巴來占便宜,未料到天氣預報出錯,對方突然轉身,氣勢洶洶地徑直朝他撲來,而且還是整整一個師團,心馬上懸了起來,趕緊率部往大洪山裏鉆。

第40師團接到的命令,就是把第二十九集團軍給卸掉,出發之前,武漢總部已經解除了配屬給它的重炮兵旅團、戰車團等特種部隊,為的就是輕裝追擊,因此跟在後面也進了山。

王纘緒叫苦不叠,暫時再沒時間去想拯救地球那事了,趕緊守住要隘要緊。

越想守,越守不住,大洪山的所有要隘漸漸全部丟失,王纘緒陷入了山窮水盡的困境。無奈之下,他只得施展求生本能,在山裏跟日軍旋磨打圈,轉來轉去。

這一轉,倒無意中轉出了感覺和味道。

川軍子弟正面作戰不行,但爬山越溝很在行,川耗子嘛,日軍屁顛屁顛地跟來跟去,總也攆不上。

王纘緒頓悟,原來生命在於折騰啊。

於是他膽子大了起來,連心情都放松了。川軍拉開一段距離,就回頭看一眼那些二乎乎的日軍,然後喊上一嗓:這是老子的地盤,給你兩翅膀還能飛過來不成,當心閃了你那破腰!

困在山裏的時間一長,第40師團很快就露怯了,在後勤補給上出現嚴重匱乏,完全沒了先前入山時那股氣勢洶洶,好像要一口將川軍吞掉的架勢。

王纘緒返身觀察,見日軍官兵全都耷拉著個死臉,知道撿著了。

還等什麽,生撲吧。

第40師團以為自己放下包袱,輕裝前進,便如何如何,其實在山裏面根本就不是川軍的個兒,反而讓第二十九集團軍趁勢包圍起來。

雙方激戰六天六夜,日軍不僅進攻受挫,而且蒙受較大傷亡,大洪山上到處是日軍的死馬死屍,連師團長天谷直次郎中將都受了傷。

日軍武漢總部得知第40師團陷入困境,大感意外之余,急忙派飛機支援,向地面空投糧食彈藥,同時在無機動部隊予以增援的情況下,答應第40師團的請求,準許其放棄進攻,組織突圍。

第40師團付出重大傷亡代價,才得以突出大洪山重圍。

經過大洪山一戰,第二十九集團軍自身也損失慘重。王纘緒檢點余部,參加戰役的十六個團,傷亡了三分之一。他從四川帶回的四個旅,雖未參加大洪山戰役,但也傷亡逃散了一半——戰場是最考驗人的地方,有好幾個旅長都吃不消驚嚇,逃回了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