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袁世凱為何反對立憲學習明治維新?(第5/7頁)

如此一來,袁世凱設計的責任內閣就已經有了近代“責任政府”的意味,它與皇權相互制衡,也和之前的軍機處有了根本區別:正是因為“產權”與“治權”逐步分開,逐步走向公開政治(可以問責,可以倒台),以及分職專任等等“責任”的確立,有助於改變幾千年來從官到民的“官本位”思想,有對權力的限制,才能減少對權力的崇拜,讓權力不再天然是真理的代名詞;有助於讓政治不再是神秘之事,甚至不再是神聖之事,政治原本就應該以處理老百姓的俗務為重,就為老百姓的“過日子”服務,而不是你陰謀我,我算計你,你整我,我鬥你。

原來,讓政治變得世俗,才會最終讓政治得到該有的尊重;讓政治回歸平常,就是讓政治走向了正常。原來,之前老袁和其他幾位大臣上奏廢除科舉,正是和這次以設置責任內閣為核心的改官制互為配套——只有從制度上去除做官的神聖性以及讀書只能為做官的途徑,才有助於最終建立一個工商業和經濟充分發展的世俗社會,讓一貫強勢的政府,向世俗社會低頭,最終成為真正的“責任政府”。

當然,相信眼尖的人也已經發現了,這個方案中雖然規定皇帝可以直接任免和接見內閣總理和內閣大臣,但皇帝還是由過去的直接管事變成了間接管事。借用自古以來那句著名的話,現官不如現管,皇帝仍然有被內閣總理架空的可能,而且從當時的情況來看,一旦責任內閣成立,內閣總理自然屬於奕劻,而其中一個副總理自然非老袁莫屬。奕劻同志一向是“神仙王爺”,只貪銀子不管事的,拿銀子喂飽奕劻的袁世凱就會成為事實上的內閣總理。老袁啊老袁,其實朝廷中已經有說你“假立憲、真專權”的傳言了,你如何真正洗脫自己的嫌疑啊。

袁世凱是個聰明人,他始終關注自己和他人的現實利益,他的現實就是從結果出發,先考慮怎麽創造條件,並不注重形式和過程的細節完美,根據條件一步步達到目標。也就是說,他不會把前進的姿勢也當作了前進本身,只要能達到目的地,哪怕是爬過去也是願意的,作為這輪官制改革的領導者,老袁很清楚,他不僅需要為改革本身設計一個好方案,也必然要把自己盡量超脫於私利之外,用這份方案本身最大限度地凝聚改革共識,趁此時機壯大改革陣營的力量,這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面對權力的時候,朝廷中沒有人是傻子,塞進了私利的方案絕對不可能蒙住慈禧那雙厲害的眼睛,也絕對不可能在那些老油條大臣中爭取更多的同意,老袁需要的是讓改官制得到更多的支持,而不是關起門來為自己計算,這一點他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於是,為了進一步限制責任內閣的權力,老袁的改官制方案還涉及了其他的方面,這種設計從內涵來說,它正是對當時西方憲政體系的一種有意模仿和學習——三權分立!

責任內閣並不是終點,老袁的方案繼續向著君主總攬下的三權分立挺進。司法權屬法部和大理院(由原來大理寺改組),它們是獨立的,不聽從政府(責任內閣)的命令,也不受政府的幹擾,只對皇上負責——至少從組織層面上,司法權已經分立了。

立法權應該屬於國會,但在大清目前的國情下,正式的國會是很難召開的,這是大家的共識。在一個有著千年專制傳統的國家,如果明天突然成立一個“國會”,老百姓就真的能夠去“立法”讓大小官員去遵守,那才叫亂了套。既然正式的一時難以成立,老袁的設計是:先在京城設立“資政院”作為過渡。那麽,它到底能起到什麽樣的作用?如果袁世凱不解釋清楚,大家的疑慮是無法消除的。

在老袁拿出的方案中,資政院就是“專門讓百姓們說話的場所”,以後百姓們有利益訴求或者對官府有建言,都可以並且只能去資政院進行申訴和表達,如果不是經由資政院,朝廷一律不受理。如此一來,朝廷傾聽了群眾呼聲,民間利益的訴求有了出口,對政府形成一定的輿論監督,老百姓行使了一定的議政權力,對官府有建言和建議,先讓老百姓敢於參與和議論政治,敢於對政府問責和追責,然後從“說話”向著“立法”過渡,將來逐步開設國會、制定憲法。

除了作為國會的預備和過渡之外,老袁還有結合大清國情的更加現實的考慮,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百姓們目前確實“民智未開”,但隨著改革的推進,他們的權利意識實際上也在逐步增強。而自從新一輪改革以來,朝廷花了很多的錢,加捐加稅,加重了百姓們的負擔,民間已經出現了要求收回抵押給洋人的鐵路、煤礦,聲討地方督撫不作為的聲音。據他的判斷,這種情況今後會越來越嚴重,如果都讓官府去處理,會讓官府應接不暇,影響正常行政,朝廷最好專門設置一個讓老百姓“說話”的場所,讓民間輿論化散為整,讓民間的利益訴求有個出口,有合法和便利的渠道傳遞給官府,以便將來不會鬧得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