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救上到勤王戊戌庚子間的朝野政局(第6/22頁)

與此同時,清政府還通過各種途徑,與向康、梁等流亡者提供庇護的英、日等國交涉,使之不再提供保護或迫使流亡者離境,以便實行暗殺綁架。11月30日,日本駐上海總領事小田切萬壽之助到武漢,張之洞與之會談時要求後者密告日本政府,如果不將康有為等人驅逐,他無法實施由日本軍事教官訓練軍隊等計劃,又提出要日本政府與總理衙門交涉,讓南北洋和湖廣盡快派出留學生赴日。[44]日方權衡利弊,答稱:

日本政府極不願為康及其黨徒在日本提供政治庇護,但由於國際上通行之慣例,又無法違反本人之意願而將之遣送出境,但日本政府願采取一切努力以便達此目的。[45]

奕劻在贊成伊藤博文關於中日兩國合力維持東方大局意見的同時,趁機要求日本將康有為、梁啟超、王照等人驅逐出境。[46]經過一段時間的討價還價,日本終於借故將康有為禮送出境。

在這樣的背景下,輿論和傳聞的風向發生了微妙的變化,1899年6月起,連續出現多宗關於西太後準備再行新法的消息報道。如6月26日香港《士蔑報》稱:

西後因時事孔亟,急欲購求新法,又使人調查康有為奏折,一一呈覽,不許留匿。又由天津、上海等處,購得當世政論各書,其值約三千兩。

7月1日東京《時事新報》報道:

西後每日必數遣內侍往問皇上病狀,聞少痊,即慈顏大喜。且嘗雲:觀今日之勢,不能不行新政。又北京來信雲:西後之急欲變法,事系的確,並非風影之談。聞西後近日盡發康有為前後所上條陳覽之曰:康有為之話,實在句句不錯。

7月3日倫敦《泰晤士報》報道:

近有中州某公於召對時,西後詢以行新政與按步就班孰善。某公奏祖宗成法,歷久不敝,自以按步就班為善。西後顧謂皇上曰:然則外間亦不以新法為然。皇上敬對曰:乾嘉時,西人尚未如此相逼也。西後頜之。

7月4日東京《日本報》報道:

日前西後以國事日亟,強鄰逼處,特召李合肥傅相垂咨一切。傅相以力行新法為請,返復辯難,幾歷時許。西後頗為之動聽。

7月10日香港《士蔑報》報道:

近日西後又飭軍機處進呈去歲康、李、楊、宋諸臣條陳,詳細閱覽。又近數日有二翰林召見,西後問以亦曾看時務書否。對曰:臣從不敢看。西後諭曰:時務書豈可不看,將來何以應變耶?二人恭聆之下,不覺惶悚。

7月11日,香港《西報》引述北京友人來函稱:

西後近來頗以康有為等所上條陳甚善,命左右將康、梁諸人奏章進呈慈覽,恒閱至中宵不輟。一夕,閱至京卿林旭所上條陳,不禁拍案稱善。次日召見某邸,詢問康有為一幹人究竟如何。某邸對曰:皆是大逆不道。西後曰:其言亦多可采,特諸臣不善奉行矣。

1899年7月28出版的《知新報》第94冊匯輯了上述消息,表明康有為一派注意到這一新動向。盡管他們並不相信西太後的誠意,還是作出了積極的反應。同日《知新報》發表《論今日變法必自調和兩宮始》,一改政變以來對西太後口誅筆伐的態度,將攻擊的矛頭首先指向榮祿,將戊戌政變說成是賊臣從中離間,兩宮失和所致。文章認為,政變後為使光緒復辟而采取的革命或勤王方略,均不可行,因為兩策均可能為光緒帶來殺身之禍,“事未舉而中國之亡已久矣。竊以為定今日之政策,措天下於泰山,變法自強,當以調和兩宮為第一義”。兩宮不和,起於賊臣讒間之口和賊臣篡奪之謀,“實榮祿一人言之而一人為之矣”。皇帝、太後的安危與中國及人民的安危密切相連,西後欲謀自安,必須誅賊臣,和兩宮。否則,榮祿可以借西後以除皇上,他日必以皇上之故而除西後。

邇來各報流傳,謂西後遍閱新黨諸奏折,因而謂之句句不錯。又勉諸小臣以閱時務書,而使某親王將神機營以敵榮祿,又將采用新黨之言而講求變法,一似重悔前此之孟浪,遽爾幽閉聖主,誅逐忠臣者。事出傳聞,並非確據,然外侮之日甚,內臣之日專,苟有人心,無不悚然而怵惕臨之矣。夫中國今日不能變法,由於皇上之無權,實由於兩宮之不和。而究其紀極,則由於賊臣之構禍也。

西後如果“誅賊臣以謝天下,下明詔以復新政,起新黨以圖大業,而勤王之論不作,可以自保其身;革命之說不行,可以長享其國”。

針對情況的變化,康有為等人調整了策略。四個月前,梁啟超發表《論保全中國非賴皇上不可》,批評當時關於保全中國的各種意見,甲說望西後、榮祿、剛毅等他日或能變法,乙說望各省督撫有能變法之人並進入政府,丙說望民間革命軍起,仿效美、法實行共和獨立,參照中國的實際,各說均不可行。“故今日議保全中國,惟有一策,曰尊皇而已。”[47]至於保全之道,《知新報》的《保身保家說》主張其道有三,一是尊皇,二是養才,三是合眾。[48]歐榘甲《論救中國當以救皇上為本》,更直接呼籲“我同胞忠君愛國之士,其可以拔劍而起矣,其可以投袂而興矣”[49],重心顯然在於依靠民間力量勤王舉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