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保皇會的暗殺活動(第7/12頁)

梁啟超對“今日騎虎難下之勢”大為焦慮,既“並一擲之力而無之”“仿徨而不之所出”,又擔心“九仞之功,虧於一簣,前此費去爾許巨款,同歸烏有,更何以對天下乎?”[70]此後梁鐵君一再延期,前後耗資數萬元,更令保皇會捉襟見肘。行動失敗後,康、梁雖然對“鐵老竟為我而死”感到“痛斷欲絕”[71],但慶幸“於吾黨前途無甚窒礙”,“不以此牽及全局,尚不幸中之幸也”。[72]反倒像是卸下了一個費力不討好的大包袱。

天緣巧合,梁鐵君暴斃之日,清廷頒發上諭,宣布“仿行憲政”,令保皇會的流血犧牲有了象征性的成果。從此,保皇派將主要精力轉向推進憲政,又與一些當朝權貴暗中交結,企圖利用清政府的內部矛盾改善境遇,連袁世凱也在拉攏之列。其實,梁鐵君被捕之前,已經意識到形勢發生變化,認為“今日事不必為駱賓王,寧為狄仁傑耳。前事切勿重提,但祈成功,何論辦法”,開始改變策略,實行所謂“辦官”,即捐官和交遊官場。其致康有為函稱:

仲平與書田均勸我捐官,彼有道路,為我想法,可得好處雲雲,蓋書田與老醇王至好……小醇王是其世誼矣。如大總管皆相信,極密誼,溥同與其常來往,認識內廷人貴人最多。仲平勸我必要歸宗為是,書田亦然,且談起戴鴻慈有親誼,及家叔伯□等,書田勸我當用本宗,好交遊,易辦事也。王漢章上之至親信,醇王濤貝勒,上之胞兄弟,皆可以在書田處結交。[73]

被捕的前一天,梁鐵君還致函同黨,“雲此後切勿亂動,京中大老無人忌長者矣,從此和平辦去,則開復之期不遠矣”。保皇會覺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奈何,奈何!今日只有篤守鐵公遺言,一面專辦實業,一面專派遊學,才、財已足,則政黨之基立矣。吾勢力既足,政府不能不用我也”。梁鐵君之死引起的連鎖反應,令保皇會感到得不償失。

鐵公為吾黨第一運動家,今遭不測,實為可痛!且因此生大阻力。端方與榮慶商量,請開復卓如,因此事,故不果。趙爾巽與端方擬在京開日報,特聘狄楚青主持,今因此,又不能北上矣。麥孺博亦因此不往東三省。故此事之變,同人謂“小戊戌”,誠哉,誠哉![74]

不僅如此,保皇會還懷疑梁鐵君之死為革命黨陷害,卻認真兇袁世凱為幫忙的同道。梁啟超致康有為函稱:

鐵事是否紫陽所構,今尚難斷定,然據秉三言,確是一店伴告發,似未必由紫陽也。然此人在都,真是心腹大患,啟超亦憂之久矣。雖不必為中山所用,然終為我敵則一也,今當留意圖之。但鐵事確於吾黨前途無甚窒礙,此事(少懷抗言保之,甚可感)本初極能回護,令都中人若無其事者……先生言欲寫信與本初或菊人,大可不必,本初他日不憂其不聯我黨,惟彼現在當畏讒憂譏之時,宜勿授反對黨以口實,更至生他障也。[75]

加上保皇會表面奉行和平手段,海外宣傳及募捐均以商務、教育為名,不能大筆挪作秘密活動之用。為了避免空耗人力財力,影響全局,此後保皇會不再組織對清朝權要的暗殺。

第四節 漸入下流

保皇派實行暗殺的目的,先是促成光緒復辟,繼而作為勤王輔助,其中不免夾雜個人的復仇情緒和冒險取勝的僥幸心理。後來康有為企圖建立和保持正人君子的形象,強調以德服人的精神感召力,千方百計地隱晦當年的種種密謀。金梁“嘗以兵劫頤和園事問康南海,怫然曰:‘烏得有此?我朝以孝治天下,小臣面對,誰敢妄言!此皆榮、袁輩不學無術,藉危詞以邀權勢耳。’”[76]

保皇會庚子勤王運動的重心在兩廣,漢口自立軍不過是偏師,康有為卻故意擡高漢口為正軍,掩飾其在兩廣結納江湖豪強,“從草澤而與朝廷抗,又陰之陰者”[77]的事實,以推卸辦事無能的責任,維系“決不驚動故鄉”[78]的謊言,將“驚粵”罪責推給興中會。對於自己一手策劃的暗殺活動更加諱莫如深。在1924年初所撰《唐烈士才常墓志銘》中,他特意寫了如下一段文字:

先是,林圭網羅俠客,有四人已登督署屋瓦。吾電止之,謂吾黨欲效日本義士之脅薩摩、長門候,藉其力勤王,宜大義於天下,非欲除之,嚴戒勿行。[79]

林圭是否有此部署行動,不見於其他有關資料。而避居新加坡的康有為,由於港澳總局溝通不暢,連兩廣的情況也往往無從揣測,更難顧及漢口;況且遠在千裏之外,當時再現代化的通訊工具也不能阻止已登屋瓦的刺客下手。更為重要的是,康有為非但不反對暗殺,還以此為重要手段。在保皇會為勤王運動所制《辦事軍情暗碼補》中,赫然寫有“著△△人行刺△△人”[80]一條。24年後康有為欲蓋彌彰的障眼法,恰好表明他有意掩蓋歷史真相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