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保皇會的暗殺活動(第6/12頁)

美洲歸來,梁啟超宣稱放棄破壞主義及革命排滿宗旨,同時也對康有為“舍錢買俠士”的做法提出批評,認為:“其人必不可用,故力不主張。”他將保皇會“數年來供養豪傑之苦況”比作“孝子之事父母”“狎客之奉承妓女然”,“日日下氣柔聲……稍拂其意,立刻可以反面無情。”“數年之山盟海誓,一旦床頭金盡,又抱琵琶過別船矣。”他揭露康有為當時所招“林俠”者,“數月不往,惟日日揮金如土,致使先生苦於供養”,指“用錢以購人之死力”為“最險最拙之謀”。同時聲明:“弟子之沮是議,非沮其宗旨也,沮其手段也。虛無黨之為此也,皆黨魁自為之。今黨魁既不能為,欲仰仗於下等社會之人,以數萬金冀飽其溪壑,弟子所不敢附和矣。”[61]隱約批評了康有為的行為,並反對將教育捐款挪作秘密活動經費。徐勤也表示:“今日中國欲行荊、聶之事(本是第一要事),苦無其人。”[62]

兩位副會長異口同聲的反對,迫使康有為不得不調整部署,放棄招誘死士之法,啟用黨人擔任暗殺之責。1904年秋冬,他請老友梁鐵君出面主持,挑選本黨精英執行暗殺行動。梁名爾煦,南海佛山人,故鴻臚寺少卿梁僧寶從子,身材長大,講王學,好讀書擊劍,有古俠士之風,康有為對其十分推崇,曾詠物“惜其才俠不見用也”[63]。他與康有為相識二十年,曾在梧州辦鹽埠十年,助其兄發財廿萬。聞康有為有難,則棄其鹽席每年千六百金,奮起勤王,跟隨康有為到日本,負責護衛。又隨往南洋等地,康有為“益服其才,同人無比。……但此公好辦事而不好虛名”[64]。由梁鐵君親自出馬,可見保皇會決心之大。陳默庵、梁炳光等亦隨同前往北京,兵分兩路,由梁鐵君親率一枝,梁炳光等為一枝,合力辦事。按照擬定的計劃,以西太後為目標,到次年5月下手。此舉在康有為是盡力一搏,梁啟超則有到此為止之意。他說:

至此次以如此之布置,如此之人才,實有可以成功之道,不成則真天亡中國而已。[65]

然而,保皇會雖有赴死之心,卻無制勝之道,梁鐵君化名吳道明,潛入京師,結交太監馮仲平、金蔚九、姚煥卿、王漢章等人,與內廷溝通消息,一面掌握光緒的起居安危,救其脫困,一面了解慈禧的行蹤,伺機下手。因清廷防範嚴密,在京活動頗為困難,計劃不得不一再推遲。梁鐵君曾函告康有為:

此刻漸漸運動,以祈交通,必能辦到妥治。惟自昨年八月後,門禁加嚴,內裏人概少出來,即朗秋至今未見王漢章、姚煥卿面矣。獨太醫院內務府兩路能常通消息耳。蔚九在內,有事則以德律風告我。若有要緊事必知之。[66]

在梁鐵君北上的同時,康有為的同高祖兄弟康有儀致函梁鼎芬,揭發保皇會的密謀:

今查該逆果派人入京開行店,以便入北之人小住,候隙行事。雖然,查無兇器,不得為據,然亦有其謀為不軌之人之字跡,可為其人之據者。亦有確是其黨人,若其形跡可疑,即捉之以訊問,再恐之以必直攻,然後許爾超生,則其的是兇人,及兇器必有在也(凡今年廣東及西省之人,在京裏所開一切店鋪,不論何樣生意,與在要路擺賣小生意者,與太監之飲茶館,必有逆黨在其間)。……儀屢欲將前情,刊之報章以自明。惟此事一揚,則前後入京之刺客有備,無從搜捕。二則逆黨費多年之苦心,欲達其志,今一旦為人敗露,又此事早為儀所知,今為反對(儀不就其席之故),宣泄其事,其不置儀於死地者幾希。

他還隨函附上梁鐵君光緒二十五年中秋節致康有為的一封密函,於函末批注道:“熙是鐵君之名,佛山梁性霞氅之弟也,其映片五張之原字底,曾寄岑督查辦。”並開列了“入京運動人之通行姓名”。[67]

1906年8月8日,梁鐵君遭人告發被捕,解往北洋嚴訊。[68]戴鴻慈等人曾設法保救無效,據說袁世凱擔心“案移刑部,烈俠口供,涉及戊戌政變前康袁交往,故殺以滅口”[69],於9月1日密令暗中下毒,將梁鐵君鴆殺於囚室。

梁鐵君等開始籌備之時,保皇會的財政仍十分拮據,加上內部矛盾重重,彼此掣肘,不能同心協力予以援助。原計劃以半年為期,最省之費約需一萬元。梁啟超罄《新民叢報》所有,為其充作旅行費,並許諾一月後陸續接濟,其實已經“一文無存”,只是顧及“苟不許之,則令辦事人寒心也”。他致電香港王覺任、鄺壽民等告借五千元,卻遭到拒絕,只得將廣智書局所屬地皮部分出售,以救燃眉之急,並托康有為向加拿大僑商葉恩求助。但葉恩不滿於康有為固守保皇,傾向於革命自立,雙方因嫌生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