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品人識鑒(第2/9頁)

嚴光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最為純粹的隱士。

他的隱逸與政治立場沒有關系,而是完全出自於個人的價值觀。

最後,他離開洛陽,返回富春江,在那裏以垂釣度過余生。嚴光對後世士人影響極大,成為東漢以後隱士的標杆。北宋範仲淹在《嚴先生祠堂記》中寫道:“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但後世對嚴光於清明之世、遇英明之主、仍拒而不出的做法持有嚴厲批評。總結起來一句話:如果不是劉秀收拾亂世,哪有你在江邊安然垂釣的機會?

面對這樣的指責,嚴光就真的需要低頭嗎?

當然不必。他的個人選擇無論如何都是值得肯定的,因為他的選擇是忠於自己內心的。

東漢士人普遍的隱逸情結跟魏晉名士還不一樣,他們更多是來自道德上的標準,也就是“守節”,認為隱是高於仕的(“志意修則驕富貴,道義重則輕王公”),而不是像魏晉名士那樣來自於對個體生命意識的自覺。除嚴光外,東漢還有周黨、王霸等著名隱士。

關於東漢隱士氣節之高,在周黨的答復中可以看出:“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他們在權力面前保持著人格的高貴和獨立,堅守自己最初的志向而不移。這實際上是隱士文化中最光輝的部分所在。

對東漢後期來說,政權的無望又從另外一個角度導致了隱逸風尚的出現。

一旦大批有才有德者都歸向了山林,那麽反過來又加速了當時政權的崩潰。《後漢書·陳紀傳》:“漢自中世以下,閹豎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矯絜放言為高。”尤其是“第二次黨錮之禍”後,作為“清流”幾乎已經無法在朝廷上立足,這時候就只有兩個選擇了:一是化為濁流,難得糊塗;二是歸隱林下,或講學,或全隱。

於是,出現了黃憲、郭泰和徐穉為代表的“漢末三隱”。

黃憲累世貧困,但學識、德行極高,名重一時。很多名士見了黃憲,都“茫然有所失”,除了郭泰的贊美外,名士周子居亦說:“吾時月不見黃叔度,則鄙吝之心已復生矣。”

時陳蕃為太尉,以征召天下高士為己任,曾站於朝堂上嘆道:“假如黃叔度在此堂上,吾不敢先佩印綬矣!”陳蕃,東漢後期天下士人的領袖,仍有此語,可見黃憲名氣之大。

實際上,當時黃憲既沒說過傾世之言,更未過濟世之事,但卻仍名播天下,這正是隱士最詭秘也最神奇的地方。

在東漢後期的三隱中,郭泰居北地,黃憲居中原,南方的隱逸代表,則是徐穉。

唐代王勃在千古一賦《滕王閣序》中說:“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塌。”徐孺即徐穉,也就是受到陳蕃禮遇的那位。

徐穉博覽群書,無所不通,但有自己的價值標準和對時局的判斷,所以堅持不仕,拒絕了陳蕃的出山邀請。

但陳蕃回到朝廷工作後仍向皇帝推薦了徐穉:“我見豫章隱士徐穉、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都是高德之士,為世人所知,如果請他們出山,出任三公,將是國之大幸。”

桓帝下詔征五位隱士入朝,但沒有一個肯出山。

徐穉在山中讀書、耕種、自食其力,在其影響下,當地民風淳樸清正,世所罕見。這是隱士的力量。

徐穉雖然守志隱逸,但心中不忘那些推舉過自己的人。

在陳蕃來之前,太尉黃瓊已舉薦過他了;後黃瓊去世,徐穉從江西徒步趕往江夏吊唁,因為身上沒盤纏,所以一路以給人磨鏡子掙出路費。

在江夏,參加葬禮的名士很多,包括郭泰。

但徐穉哭完就走,郭泰叫人追趕,談到東漢時局,徐穉告訴來人:“請替我向郭林宗致謝,大樹將傾,非一繩可以維系。”

及至郭泰的母親去世,徐穉又千裏迢迢地從江西趕往山西。古代時這一路上經歷多少磨難,是可想而知的。到了山西,徐穉在郭母墓前放了一束春草,並未見郭泰而返回南方。

劉備如何

曹公問裴潛曰:“卿昔與劉備共在荊州,卿以備才如何?”潛曰:“使居中國,能亂人,不能為治;若乘邊守險,足為一方之主。”關於劉備,無須多說,他的仁慈,他的虛偽,他的重哥們兒義氣,他的時而流露的詭計。這裏說的是《三國演義》裏的劉備,而不是《三國志》裏的。

在這裏,曹操問裴潛:“你當年與劉備在荊州劉表手下共事,覺得劉備的才能如何?”

裴潛,字文行,同樣來自山西聞喜的裴氏家族,是裴秀的父親。初投劉表,及至曹操下荊州,裴潛入其幕,後累至尚書令,成為朝廷重臣。在世之時,他以清正廉潔著稱;同時,又善品人。正因如此,遂有曹公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