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旋渦(第5/8頁)

布魯西洛夫的戰績是巨大的。他消滅了兩個奧匈集團軍,重傷其余,給維也納軍隊搖搖欲墜的士氣一次沉重打擊。他的俘虜成群,其中有數千軍官,繳獲了數百門大炮和機關槍。他所占領的陣地與巨大的東線戰場相比也許不算大,但他打亂了敵人的陣營,創造了更多進攻的機會。他挽回了俄國對盟友的承諾。雖說是卡多爾納將軍阻止了奧匈軍隊突擊意大利,但是布魯西洛夫使得奧地利軍隊無法去增援特倫蒂諾。

布魯西洛夫對俄國的另一巨大貢獻是恢復了沙皇軍隊的士氣。“今天,這座城市處於真正的戰爭大旋渦之中,”一名英國記者在報道布魯西洛夫的部隊進入盧斯克城時寫道,“從僅幾英裏遠的地方不斷傳來重型炮火的咆哮,從白天到晚上一直不停息。街上整天都是運輸大炮、彈藥箱的嘈雜聲,運輸車隊一邊開赴戰場,另一邊運回空彈藥箱,傷員混雜其中,他們乘坐在各式各樣的車輛上,從前線飛奔送信的人以驚人的速度開著摩托車在車流裏亂穿。天氣幹燥、炎熱,幾英裏外士兵和車輛掀起的塵煙肉眼可見。這個景象與當年俄軍從華沙撤退時類似,但是今天在盧斯克城是俄羅斯人在進攻;不同的是他們對勝利的高度期待和高昂的士氣。”

布魯西洛夫所做的最大貢獻,很有可能是突然把法金漢推入嚴重的兵力短缺之中。德軍此時正處於攻擊凡爾登的關鍵時刻。法金漢在知道協約國正準備發動索姆河戰役的消息後,他計劃發動一次防禦性攻擊。由於布魯西洛夫的勝利,法金漢不得不放棄他的計劃。法金漢是蔑視康拉德的,他也不願花費自己珍貴的資源從康拉德自己點燃的火中取栗子給康拉德。但是,法金漢現在別無選擇,他最終從西線抽調18個師的兵力增援東線。

布魯西洛夫也處於非常困難的境遇。他勝利的代價極高:他損失了30萬人;巨大的彈藥消耗;各種軍需品已經耗盡。布魯西洛夫幾乎得不到補充,他在這個問題上不如他的敵人,甚至不如奧匈軍隊。此時的俄國戰爭部,掌控於一個不願打仗、已經接近領養老金退休年紀的老將軍手中,他的唯一資質就是他對羅曼諾夫家族無可爭議的效忠。俄國戰爭部幾乎起不到管理戰爭的作用,其作用只是向奸商們提供暴利。從現實的角度看,俄國的崩潰和後來的革命有兩個直接原因:其一,彼得格勒沒有能向布魯西洛夫提供補充;其二,埃弗特不向布魯西洛夫提供幫助。魯登道夫幫助俄國減輕了災難,他拒絕從德國北方基地向法金漢的凡爾登提供援兵,也拒絕向康拉德的加利西亞提供援兵。他有一個爭辯理由,他的兵力不如對陣的俄軍,他正提防著俄國可能的進攻。

凡爾登、索姆河、加利西亞、意大利這四處戰場是相互關聯的,因而戰局出現互鎖的現象,整個世界戰局都變得緊張起來。針對卡多爾納將軍處理特倫蒂諾戰役的方式,意大利國內出現爭議,意大利政府因此而垮台。自大戰開始以來,法國議會第一次秘密開會,反對派提出對霞飛戰爭策略的質疑。

整個6月給人一種可怕的印象,而且有時甚至是不可思議的。一艘開往俄國的巡洋艦在蘇格蘭海岸撞上地雷,基欽納爵士在事故中喪命,這個消息震動了整個英國。永遠讓人吃驚的康拉德又向法金漢提出新建議,雖然他手中已經沒有什麽完整的軍隊了,但他希望發動一個大得難以令人置信的戰役,從而可以包圍、殲滅布魯西洛夫的集團軍。德國人不僅不理睬他,甚至嘲笑他;他的奧地利同事也開始有意識地輕視他。英國人就好像覺得戰場還不夠多似的,又在奧斯曼帝國南端沙漠中策劃了一起阿拉伯人的叛變。薩洛尼卡的法國將軍薩瑞爾準備帶著他的軍隊向北進入巴爾幹地區。

沃克斯堡壘是德軍攻占凡爾登道路上的最後一個障礙,由於它的存在,默茲河東岸通向凡爾登的道路被鮮血染紅,在經歷數日的殘酷戰鬥後,守衛堡壘的法軍終於投降了。防守堡壘的法軍士兵異常英勇,法軍指揮官之所以決定投降,是因為他不忍心看到士兵被渴死,德國皇儲把自己的劍贈予在戰鬥中失去了劍的法國指揮官,借以表達皇儲本人的敬意。被俘的法軍少校雷納爾也回贈對年輕的霍亨索倫皇子威廉的好感,說威廉“不像我們的漫畫家畫的那樣是一只猴子”。沃克斯堡壘陷落後,德軍通往凡爾登的前方就剩下一個較小的蘇維堡壘(Fort Souville)。自從4月份,斯多夫瓦茨拉夫就渴望進行最後的沖鋒,德軍此時離最後的沖鋒又近了一步。

法金漢剩下的最後一支後備部隊出動了:3萬兵力被調到離目標3英裏(約6.5公裏)的地方,如果能拿下這個目標,德軍離凡爾登法軍大本營就只不過2英裏半(約4公裏)了。斯多夫瓦茨拉夫有信心取得勝利,他邀請德皇來到前線督戰。6月22日是預留給彈幕轟擊的日子,這次彈幕轟擊像往常一樣野蠻,而且還增加了一種新毒氣——光氣,這種毒氣能殺死所有活著的動物,甚至植物和昆蟲也不能幸免。“我們的頭嗡嗡作響,我們受夠了,”一名法軍中尉有機會寫下德軍攻擊開始時的情況,“我和我的傳令兵安琪擠進一個洞穴,用包裹的碎片掩護洞口。我們感到麻木、暈眩,誰都不敢說話,心臟在猛跳,等待能摧毀一切的炮彈。周圍不斷出現傷員。這些可憐的人不知道何處可去,他們來找我們,希望我們能幫助他們。我們能做什麽呢?濃煙像雲一樣翻滾,人無法呼吸。到處是死人。在我們腳邊,血流成河,傷員呻吟著;有兩個受傷較重的奄奄一息。其中一個傷員是機關槍手,失去了雙目,一只眼睛掛在眼窩外,另一只被撕掉了,一條腿也沒有了。另一個傷員被炸傷了,一只胳膊沒有了,肚子上有一個可怕的大傷口。他們呻吟著,忍受著傷口的劇痛,其中的一個乞求我:‘中尉,別讓我死。中尉,我難受,幫幫我。’另一個也許受傷更重一些,快要死了,哀求我殺了他,他說:‘中尉,如果你不想下手,把手槍給我。’我們忍受著眼前的恐怖和可怕,與此同時,大炮繼續折磨著我們,炮彈掀起的泥土飛濺到我們身上。傷員的呻吟和哀求持續了幾小時,一直到晚上6點。他們在我們面前死了,沒有人能幫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