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

自從1944年9月請病假離開柏林後,我一直和家人住在柯尼希斯瓦特,努力振作自己,面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大戰尾聲。赴柯尼希斯瓦特途中,我與塔蒂阿娜及保羅·梅特涅在維也納停留數天,做了徹底的健康檢查,結果埃平格教授診斷,我至少兩個月無法工作。他發現我甲狀腺腫大(所以我才這麽瘦),多少是因為神經緊張的緣故。之後我便開始服用大量的碘。

——蜜絲注

柯尼希斯瓦特 1月1日,星期一

下了一場大雪,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戶外,笨拙地乘雪橇和玩孩子氣的丟雪球遊戲。家裏食物很多,但我們都在廚房裏用餐,因為仆人陸續消失——男的入伍,女的進兵工廠。現在由管家莉澤特下廚。我們把所有的晚宴服都收起來,平日玩玩遊戲,享受保羅最好的葡萄酒,因為明天我們又得分開了。

1月2日,星期二

保羅·梅特涅將返回軍團報到,醫生宣布去年在俄國前線差點害他送命的那個肺部膿瘡已經痊愈。我會再待一天,陪伴塔蒂阿娜,她心情低落。

維也納 1月3日,星期三

今天是待在柯尼希斯瓦特的最後一天,輪流和每位家人長談。看來真的必須等到度過“最後高潮”後,我們才能再度團聚。母親希望我留下,但我的病假已結束,非走不可,否則“人力總動員委員會”會找我麻煩。塔蒂阿娜在午夜時分開車送我去馬林巴德。

1月4日,星期四

昨晚在火車上,聽大家談論維也納現在次數愈來愈頻繁的空襲。通常來轟炸的都是從意大利基地飛來的美國機群,時間多半發生在大白天。城內唯一仍在運作的大眾交通工具電車只開到中午。我有點擔心,因為我的行李還是太多,而且還帶了一只鵝(已拔毛)。幸好一名蘇聯前戰俘志願替我提行李,交換一大把香煙。在步行回家的漫長路程中,他告訴我,斯大林正計劃下令大赦,“或許我們很快都可以回家了”;他又說最近他幾乎沒有任何東西可吃,所以等我們抵達目的地——安托瓦內特·葛納·克羅伊位於摩登納廣場旁的兩房公寓(我將和她住在一起)——之後,便把公寓裏所有能找得到的食物全給了他。安托瓦內特人在南斯拉夫,去看她丈夫。

當地人力總動員委員會的召集令已寄到;他們真的連一秒鐘都不浪費!

去布裏斯托爾旅館和弗朗茨·圖爾恩—塔克西斯吃午餐。圖爾恩—塔克西斯家兩兄弟都因身為“貴族”,被軍隊踢出來,在這裏的大學念書。布裏斯托爾旅館從四個月前,我和梅特涅夫婦一起來住過後,到現在一點都沒變。阿爾弗雷德·波托茨基和他83歲卻仍精神矍鑠的母親——女伯爵“貝特卡”,仍然坐在他們的角落裏。蘇軍進駐波蘭後,他們被迫放棄舉世聞名的家族產業“蘭卡特城堡”;蘭卡特一直被視為東歐的凡爾賽宮,多虧戈林(戰前他常去那裏打獵)介入,向來只對德國高級指揮官開放,至今仍完好無損。

1月5日,星期五

去了人力總動員委員會一趟。他們建議我去當護士;其實戰爭剛開始時,塔蒂阿娜和我便有此打算,卻因持有立陶宛護照被拒。現在他們顯然嚴重缺乏護理人員,甚至不在乎我只受過24小時的基礎急救訓練。朋友們告訴我,現在當護士工作極辛苦,難怪他們看到我一副快樂的樣子大吃一驚。

1月6日,星期六

進公寓時,被一堆行李絆了一跤;安托瓦內特和她丈夫,尤爾根·葛納回來了。

她戴著滿頭發卷沖出來迎接我,忙不叠告訴我,她去布萊德的經過;尤爾根的部隊在那裏和南斯拉夫遊擊隊作戰。她顯得十分興奮,因為他們的座車在樹林裏遭到槍擊,結果冷卻器旁被射穿一個大洞,內燃機被毀。她在那兒的生活想必很沉悶:從來不準出門,因為遊擊隊喜歡綁架人質。不過她說那兒風景美極了。回家後她顯然很高興。

費德·基堡來看我。他也因為是“王室成員”被海軍踢了出來,現在也在大學裏念書。

1月7日,星期日

今早上教堂。晚上葛納正經八百地烤了我從柯尼希斯瓦特帶來的那只鵝。他因為毫無經驗,便一手握住湯匙、一手拿著食譜坐在烤箱前面。結果倒頗令人滿意;我們分了一點給房東——一位德國太太,她先生是上校,在前線作戰。應邀賓客為:弗朗茨·塔克西斯、費德·基堡和西塔·弗雷德(她在德國空軍醫院當護士)。

1月11日,星期四

今天是我生日。

西塔·弗雷德已說服德國空軍醫院的醫生讓我進去工作。今早院長約我去面談;他膚色黝黑,在印度住了18年。這是個好消息,因為空軍醫院算得上是維也納最好的醫院,不過我可能必須上課,因為院方希望,一般護士能在碰到緊急狀況時,取代全部被調往前線的男性看護。訓練課程包括火傷急救(若被派往機場工作便有需要)。我已領到一套紅十字會的制服、一張新的身份證,和一枚金屬名牌——我的名字在上面刻了兩遍,萬一“陣亡”,可以掰成兩半,一半交給我的“至親”——好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