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地獄主教

弗朗西斯·布萊恩這輩子都是英格蘭最臭名昭著的家夥之一,但不同尋常的是歷史卻將他遺忘了,幾乎現今所有的百科全書和教科書都找不到這個名字。

我的工作性質是出版行業,那個冬天我為了某個奇怪使命來到英格蘭,主要原因就和這個工作性質有關。這段漫長的旅程結束前,我竟發現自己的生命正受到來自一場四百年前的謀殺的威脅……

離開倫敦機場的四引擎飛機後聽到的第一種聲音來自一台小型便攜式收音機,裏面流瀉出格什溫[20]的經典音樂“有霧的一天”。那確實是有霧的一天,飛機一度因此而無法降落。他們告訴我這在冬季是非常普通的,我猜是為了安撫我焦躁的情緒。

實際上日歷才剛剛翻到十二月;但在倫敦這樣一座年平均溫度僅為51度的城市裏,一過十一月中旬,就已經可以算是冬天了。

如果我打算觀光旅行,欣賞依偎在泰晤士河畔的這座城市,我一定會選擇比這會兒更好的季節。但此行我是為了公事。這件事最早是因為我自己的提議,但對於行動時間我卻沒有多大的選擇自由。

於是,我來到了霧靄中的倫敦,要和一個女孩見上一面,她的名字挺少見的,叫做瑞恩·理查茲。

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是在一封信的結尾處,這封信一開始被寄到我們報社的倫敦辦事處,接著被轉送到紐約總社。因為我已經是個快要四十歲的已婚老男人了,因此我壓根沒去想過這個瑞恩·理查茲小姐可能有多麽地年輕,美麗和智慧。事實上她恰好具備這些優點——但這還遠遠不足以體現她的全部光彩——當她打開位於倫敦郊區的房子的厚厚的橡木門時,我在心裏贊嘆道。

她身材高挑苗條,像個時尚的模特兒,然而在這鮮亮的外表下,我覺得有些陰暗的東西。“我一直在等你,” 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後,她向我表示歡迎。“請進吧。”

她帶領我穿過一個狹窄,充滿灰塵的大廳,來到一個寬廣的房間,這可能是個書房。三面墻上掛滿了各種小柄手槍,左輪手槍和全自動手槍。我初步目測了一下,收藏數量接近一百種。

“你的?”我沖著墻壁比劃了一下,心想這絕不可能。

“是的,”她的回答大大出乎我意料。“射擊是我的愛好。”

“有趣的愛好。現在我們來談談正事,理查茲小姐……”

“叫我瑞恩[21]就好。”

“那真是你的名字?讀信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化名。”

“我是在印度的雨季裏出生的,”她向我進行說明。“我的長輩們還真是有那麽點幽默感。”

僅從外貌來看,我估計她大約二十七歲,但實際年齡則無從知曉。也許比我的猜測大五歲或者年輕五歲都有可能。她說話時點燃一支煙,煙霧從她的鼻子裏緩緩流泄出來。“不過你感興趣的當然不是我的名字,你是因為那封信才來到這裏的。”

“沒錯。如你所說,我們確實對你信中提到的那本書很感興趣。如果你能更具體地談談那本書的話,我將不勝感激。”

她深深地陷入椅子裏,開始敘述。她的聲音柔和而單調,宛若一條波光粼粼的溪水在這房間裏流淌。

“你以前聽說過弗朗西斯·布萊恩?這很好!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名字,但你卻不同。我最早對布萊恩產生興趣還是我在你們國家的哥倫比亞大學念書的時候。有一天我讀密爾頓[22]的作品,裏面提到弗朗西斯·布萊恩這個名字時稱他為地獄主教,這個稱呼吸引我開始進行調研工作。整個過程非常艱苦和漫長,因為大部分當代歷史學家都已經完全忘記了布萊恩這個名字。不過我最終還是有一些收獲。”

她停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繼續說道。“布萊恩生活在十六世紀前半葉,他是亨利八世[23]的朋友和參謀。同時他也是命運多舛的安妮·博琳[24]的表兄,1536年安妮被判死刑後,他毅然斷絕了與她的關系,以維系亨利八世對自己的恩寵。這一舉動導致托馬斯·克倫維爾[25]評價他為‘地獄主教’,直到死前他都一直背負著這個惡名——不過也有歷史學家認為亨利八世才是第一個這麽稱呼他的人。”

“可這和你在信中提到的謎案有何關系?”我不禁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