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簡 第一章(第3/4頁)

她雙手一拍,相當突然地結束了。她越過房間走到火爐旁邊,按了一下叫人鈴,然後第一次用對待人類的態度跟希爾說話。

“希爾先生,留下來喝杯茶吧?”

希爾說恐怕不行。他歉疚地扭動著身體,然後扭扭捏捏地出了房間。女仆送來黑咖啡跟熱奶油吐司,看來這就是簡概念中的下午茶了。

“你剛才唱的是什麽?”

“《伊萊克特拉》,理查·施特勞斯的作品。”

“喔!我喜歡這個。就像狗打架。”

“施特勞斯會覺得受寵若驚吧。不過無所謂,我懂得你的意思。這出歌劇是戰鬥性的。”

她把吐司推向他,然後補上一句:“你表妹來過這裏兩次。”

“我知道,她在信上跟我提過。”

他覺得舌頭打結,很不自在。他原本很想來,來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簡身上有某種成分讓他不自在。最後他脫口說道:“請誠實告訴我——你會建議我放棄工作,專注於音樂上嗎?”

“我無從判斷。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

“你講話的方式就像那個晚上一樣。就好像人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人當然可以。雖然不是完全絕對,但幾乎總是如此。如果你想謀殺某個人,真的沒有什麽可以阻止你的,但你事後會被問罪吊死——這很自然。”

“我沒有想要謀殺任何人啊。”

“你是不想。你只想要你的童話故事有個快樂結局。舅舅死掉,把他所有的財產留給你,你娶了心愛的女孩,然後住在普什麽的地方,從此過著永遠幸福快樂的日子。”

弗農氣沖沖地說道:“我真希望你沒這樣嘲笑我。”

簡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換了一種口氣說道:“我不是在笑話你。我是在多管閑事,試著要幹涉你。”

“你所謂的試著要幹涉是什麽意思?”

“試著幹涉你讓你面對現實,還有忘記你是——該怎麽說呢——比我小了八歲?而且你該面對現實的時候還沒到。”

他突然間想道:“我可以對她說任何話——什麽都可以。不過她不會總是用我期望的方式回答。”

他說出口的是:“請繼續說下去——凈講我自己的事蠻自私的,不過我實在太抑郁、憂慮了。你那天晚上說,我想要的四件事物中,我可以得到其中任一個,卻不能全部得到,我想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簡考慮了一會兒。

“我確切的意思是什麽?哎,就只是這樣。想得到渴望的東西,通常必須付出某種代價,或者冒個險——有時候是兩者兼具。舉例來說,我熱愛音樂——某一種音樂,但我的聲音適合的卻是完全不同種類的音樂。我的好嗓子適合唱一般歌曲,卻不適合唱歌劇——除了非常輕量級的歌劇以外。可是我已唱過瓦格納和施特勞斯的歌劇——所有我喜歡的東西。我還沒真正付出代價,但我冒的是非常大的風險,我的嗓子可能隨時會倒,我明白這一點,也充分認清事實,而我認定我的收獲值得付出這種代價。

“現在就你的狀況來說,你提到了四件事。首先,我猜想如果你繼續待在你舅舅的公司裏,只要待得夠久,你就會無災無難地變得富有。那樣並不是十分有趣。其次,你想住在普桑修道院——如果你娶了個有錢的女孩,明天就可以住進去了。然後你鐘情的、想娶的那個女孩……”

“我可以明天就娶她嗎?”弗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種憤怒的反諷。

“我應該說,是的,這相當容易。”

“怎麽說?”

“賣掉普桑修道院。你可以賣掉它,不是嗎?”

“對,但我不能這樣做——我不能……我不能……”

簡往後躺靠在椅背上,露出微笑。

“你寧願繼續相信童話故事裏的人生?”

“一定有別的辦法。”

“對,當然有別的辦法,說起來還可能是最簡單的。沒有人能阻止你們兩個到最近的戶籍登記處去。你們兩個人都有手有腳。”

“你不明白。這條路上有好幾百種難處。我不能要求內爾面對貧困的生活,她不想當窮人。”

“或許她不能。”

“你說不能是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不能。你知道吧,有些人不能過窮日子。”

弗農站了起來,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踱步,然後他又回來跌坐在簡椅子旁邊的爐前地毯上,擡頭看著她。

“那第四件事呢?音樂?你認為我有沒有可能做到?”

“這我說不上來。光有想望是派不上用場的,可是如果你真的去做了——我預料這會把其他一切都吞噬掉,一切都會消失——普桑修道院、金錢、女孩。親愛的,我不認為你的人生會很輕松容易。啊!有只鵝走過我的墳墓了[2]。賽巴斯欽說你在寫歌劇,現在告訴我關於這出戲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