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戰爭 第二章(第3/9頁)

魏茲伯裏的市政廳被改裝成一間醫院。這是一間巨大的新建築物,矗立在主教座堂廣場上,籠罩在大教堂高高的尖塔陰影之下。一個穿著制服、腿上受了傷的英俊男子在前門口和藹地接待她。

“小姐,你走錯門了。工作人員要走軍需品倉庫的門,這邊的偵察兵會替你帶路。”

一個個頭很小的偵察兵為她指路,穿過一個光線有點暗的地下室,有位穿著紅十字會制服的年長女士坐在那裏,周圍都是成堆的醫院服裝,她披著好幾件披肩,卻還是抖得厲害。沿著石板鋪成的通道再往前走,終於走進一個昏暗的地下室,克坦小姐在這裏接待她,她是病房助手的主管,這位高瘦女士的臉完全就像是公爵夫人的樣子,還有著充滿魅力的溫柔舉止。

內爾接受了工作指示,內容簡單,雖然包含粗活,不過並不困難。刷洗石板通道的某個特定區域跟台階;張羅護士們的午茶,在旁邊伺候,最後把碗盤撤走,接著輪到病房助手吃午茶,然後是準備晚餐之類的例行公事。

內爾很快就學會了。這個新生活的重點就是:第一,跟廚房的戰爭;第二,記住護士長想要的茶。

有一張長桌是給志願救護隊護士的,她們像一條河流似的湧入,餓得不得了,而且食物似乎總是在最後三個護士坐下來以前就沒了。然後你就要透過一條通話管提出要求,接著就會挨一頓刮。面包跟奶油每個人三塊,都算好了的,一定有人吃了超過自己應該拿的量。志願救護隊員會大聲抗議說沒這回事。她們彼此友好、無拘無束地閑聊,用小名稱呼對方。

“小瓊,我沒吃你的面包。我不會做這麽惡劣的事情!”“她們總是送錯數量。”“聽著,必須給凱兒東西吃,她半小時後有個手術。”“快點,凸眼(這是個充滿感情的昵稱),我們還有一大堆防水布要刮呢。”

房間另一頭則是護士長的桌子,她們的舉止不同,對話以冰冷的悄悄話音量有禮貌地進行。每位護士長面前都有一小壺棕色的茶,內爾得負責弄清楚每位護士長想要多濃的茶。問題永遠不在於要泡多淡!拿“水似的”茶給一位護士長,就會讓你永遠失寵。

悄悄話語聲連續不斷:“我對她說:‘當然外科病患會最先得到照顧。’”“就這麽說吧,我只是把話帶到。”“愛出風頭,總是同一套。”“你相信嗎,她忘記握住給醫生擦手的毛巾。”“今天早上我對醫生說……”“我把那句話跟護士說了……”

某句話一次又一次地重現。“我把話帶到。”內爾逐漸留意到這句話。在她靠近桌子的時候,悄悄話就變得更小聲,護士長們滿心懷疑地看著她。她們的對話充滿秘密,掩蓋在莊嚴的態度底下。她們態度極其正式地替彼此斟茶。

“要喝點我的茶嗎,衛薩文護士長?壺裏還有很多。”“卡爾護士長,可以麻煩您替我拿糖過來嗎?”“請見諒。”

在一個護士生病、內爾調升到病房以後,她才開始了解醫院的氣氛:長期不和、嫉妒、小團體,還有那一百零一種台面下的暗流。

她有一排十二張病床要照顧,大多數都是外科手術病患。她的搭档是格拉迪絲·波茨,一個總是咯咯笑的小個兒,很聰明卻很懶惰。病房是由衛薩文護士長負責,她是個高大、瘦削、說話尖酸的女人,臉上永遠帶著不贊同的表情。內爾剛看到她時心中一沉,不過後來就感到慶幸了;在這所醫院的護士之中,分派到衛薩文護士長手下工作已經是最最愉快的了。

總共有五位護士長。卡爾護士長圓圓胖胖,一臉好脾氣的樣子。男人喜歡她,她常常對他們咯咯笑,又用笑話逗樂他們,然後換藥布的進度就會落後,最後只好倉促行事。她叫那些志願救護隊員“親愛的”,親切地拍拍她們,但她的脾氣陰晴不定。她自己太不準時,每次事情出錯,她就怪“親愛的”。在她手下工作讓人很生氣。

巴恩斯護士長根本無法相處,每個人都這麽說。她從早到晚都在抱怨、痛罵;她痛恨志願護士,也讓她們知道這一點。她一直宣稱:“我會教教那些來到這裏,自以為無所不知的人。”如果不談她冷嘲熱諷的刺人話語,她是個好護士。而就算她有一張利嘴,有些女孩還是喜歡在她手下工作。

鄧洛普護士長就像個避難所。她仁慈溫和,可是很懶惰。她喝很多的茶,並且盡可能少做一點工作。

諾裏斯是開刀房護士長。雖然她很擅長這份工作,但她總是嘴唇塗得紅紅的,對下屬出言惡毒。

衛薩文護士長是醫院中其他人遠遠及不上的最佳護士。她對工作很有熱忱,也善於判斷下屬的能耐。如果她們表現得不錯,她就會很合理地善待她們。如果被判定是傻瓜,那些女孩的日子就會過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