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喬治·格林 第一章(第3/6頁)

真惱人——對,很惱人。她之前就怕簡,現在也是。簡是那種讓你永遠沒把握的人。她……要怎麽說呢?她會讓天下大亂、給人帶來困擾——而內爾不想被打擾。

她很不講理地想著:“喬治怎麽會在塞爾維亞認識她呢?事情怎麽這麽煩人哪。”

可是害怕簡這件事很荒唐,簡現在不可能傷害她了。可憐的簡,她一定搞砸了很多事情,才會淪落到在巡回劇團裏表演。

人不能背棄老朋友,簡是老朋友,應該讓簡看看她多麽忠於友誼。帶著一種自我贊許的光芒,她上樓去換了一件鴿灰色的喬其紗洋裝,同時配上一串非常漂亮、相稱的珍珠項鏈,那是喬治在結婚紀念日送給她的。她在化妝室裏花了莫大的力氣梳妝打扮,以此滿足了某種含糊的女性直覺。

“無論如何,”她想道,“那個叫布雷納的男人也會來,這樣狀況會比較容易處理。”

話說回來,為什麽會預期狀況難以處理呢?她沒辦法解釋。

喬治過來找她的時候,她正要上最後一輪粉。

“簡到了,”他說,“她在客廳裏。”

“布雷納先生呢?”

“很不巧他午餐有約了,不過他下午會過來。”

“喔!”

她慢慢走下樓去,覺得這麽戒慎恐懼很荒謬。可憐的簡——她一定要好好待簡。失去聲音又落到這步田地,實在是極端不走運。

然而簡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不走運。她一派無憂無慮的,背靠在沙發上,用極為贊賞的態度環顧客廳。

“哈啰,內爾,”她說道,“唔,你似乎把自己保護得蠻舒服的。”

這是一句很過分的評論。內爾整個人僵硬起來,有一刻想不出要說什麽。她迎向簡的雙眼,簡的眼中充滿了作弄人的惡意。她們握手時,內爾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我指的是這一切。宮殿般的住處,體面的門房,高薪的廚子,腳步輕盈的仆人,可能還有個法國女仆,浴室裏備有剛上市的潤膚油膏和浴鹽,五六個園丁,奢華的私人轎車,昂貴的衣服,而且我看到了,真正的珍珠!你是不是非常享受這些?我確定你是。”

“告訴我關於你的事情。”內爾說著,在沙發上坐下來,就在簡旁邊。

簡眯起眼睛看她。“這是非常聰明的答復。我活該。抱歉,內爾,我是個野蠻人。你這麽像個皇後,又這麽會體恤人。我從來就受不了這麽會體恤別人的人。”

她站了起來,開始在房間裏溜達。

“所以這就是弗農的家了,”她輕聲說道,“我以前從沒見過這裏——只聽他提過。”

她安靜了一下,然後突然問道:“你們改變了多少地方?”

內爾解釋,每樣東西都盡可能維持原樣。只有窗簾、床罩和地毯之類的更新過;舊的那些太破爛了。另外就是添加了一兩樣極其珍貴的家具。每次喬治發現什麽跟這裏相配的東西,就會買下來。

內爾做這番解釋的時候,簡的眼睛牢牢盯著她,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因為她不知道簡在想什麽。

喬治在她結束話題以前進來了,他們去用午餐。

他們談起塞爾維亞,聊到幾個在那裏的共同朋友,接著聊簡的事情。喬治很委婉地提及簡的嗓子——他為此感到憂傷——每個人一定都這麽覺得。簡用頗為隨性的態度回應他。

“這是我自己的錯,”她說,“我唱某種音樂,但我的嗓子不適合那種音樂。”

她接著說,賽巴斯欽·萊文是個了不起的朋友,他願意現在就讓她在倫敦登台演戲,但她希望先學會這一行的技巧。

“當然,在歌劇裏唱歌也是一種演戲,可是還有各式各樣的事情要學——比方說,控制自己說話的聲音,而且戲劇需要的演出效果也不同——必須更細致,不能表現得太露骨。”

她說,明年秋天她就要在倫敦演出話劇版的《托斯卡》。

接下來她不談自己的事了,開始談起普桑修道院。她引導喬治討論他的計劃,他對這片地產的想法,在這種狀況下,他表現出一副徹頭徹尾的鄉紳模樣。

雖然簡的眼神或聲音裏並沒有嘲弄的意思,但內爾還是覺得極端不舒服,她真希望喬治別再講了。他講得好像他的先祖已經在普桑修道院裏住了好幾個世紀,這樣有點荒謬。

喝過咖啡以後,他們再度往外走到露台上,喬治被找去聽電話,他道了聲歉後就把她們留在這裏。內爾提議帶簡逛一趟花園,簡默許了。

內爾想著:“她是想看弗農的家,她是為此而來。可是弗農對她的意義,從來就及不上他對我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