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

昔有繼母挾怨

拒喂繼子以食

致其饑餓而死

此繼母自身產子後

後頸竟生一口

進食時盤發成蛇

夾食入此口

數日無喂食

則痛苦難當

可見善嫉之繼母

足不可取

還真是樁難應付的差事呀,角助說道。

角助是根岸町的損料商閻魔屋的小掌櫃。損料屋從事的是出租物品並依物品減損程度收取損料的生意,論性質或許與租賃鋪相當,但閻魔屋可有些不同。私底下,閻魔屋還幹些與同行不同的生意,就連客人的損失也代為承擔。況且,閻魔屋代遭受損失的客人擔下的還不是普通的損失,而是以金錢無法彌補的損失。當然,也會從中收取相應的費用。擔下後,客人的損失,就成了閻魔屋的損失。為此,閻魔屋要盡職盡責地為客人填補損失。遭受損失者僅須向閻魔屋支付損料,便得以彌補這金錢無法彌補的損失。

承擔的損失可謂形形色色,其中亦不乏不宜為人所知——有違法理的。當然,此類損失須支付的損料並不便宜。

又是樁野蠻差事?又市問道。

此處是一家位於根津權現前的茶館。

若是如此,可就輕松多了,角助將本欲吃下的團子串放回盤中說道。

“輕松多了?”

當然輕松多了,角助重申道。野蠻差事指的,就是用暴力——有時甚至不惜取人性命——以填補損失的差事。“野蠻差事無須動什麽腦筋。倘若需要高人,咱們店裏也養了幾個,況且還有長耳這名大將呢。”

沒錯,閻魔屋旗下的確不乏高人。例如過年時曾一同共事的山崎,就是個不用任何武器就能取人性命的高手。長耳則是一名叫仲藏的玩具販子,有著一身善於打造道具行頭的高超本領。須堂堂正正決勝負時或許派不上用場,但碰上得耍點手段的差事時,可就不可或缺了。

“總而言之……”又市啜飲了一口茶,這天冷得直教人難受,“該不會是要殺了哪個地痞流氓,或是要整一整哪個作威作福的旗本吧?”

“當然不是。”角助再次將團子送向嘴前,“若是這類差事,目標如此明顯,可就容易多了。無論是尋仇泄憤,還是欺詐竊取,都還算容易。凡是看得出多了什麽或少了什麽的,大抵都不難辦。只消去除多余的,補上不足的便成。若有什麽損失,也不難填補。不過……”

“不過什麽?角助,你這人怎麽老愛把話說得不幹不脆的?我雖是武州出身,性子卻比江戶人還要急。若是招待我喝幾杯酒也就罷了,現下咱們可是在這風吹日曬的攤子上吃團子。若是沒什麽損料差事要交代,我可要回去了。不戴上頭巾做點生意,我可要餓肚皮了……”

又市以販賣雙六營生,他才一起身,角助便一把攫住他撩起的衣擺。“急什麽?瞧你們這些年輕小夥子,總是這麽沉不住氣。”

“你以為你長我幾歲?不過是生得一臉老氣橫秋罷了。那麽,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有人在盯著咱們呢,角助悄聲說道。

又市以余光往旁一瞄,果然看到茶館的老太婆正一臉狐疑地望向這頭。

“別擔心,這老太婆耳朵不靈光,即便落雷打在身旁,照樣能呼呼大睡。好吧,阿角,這回來找我商量,想問的究竟是差事該如何辦,還是該承接與否?至少先把這點給說清楚。”

“這,也是個問題。”

“喂,凡是受托的差事我一定照辦,至於是否該承接,可就沒我的事了,是你們那頭的責任不是?是否承接全由我決定,一旦承接,就竭盡全力把事情辦妥,你們不過是為我們賣命的小棋子,對任何差事均不得有分毫抱怨——你們那嚇人的大總管不是常這麽說?”

差事已經接下了,角助說道:“正是因已經接下了,才會如此困擾。”

“接下了?那麽硬著頭皮辦妥不就得了?大總管是怎麽吩咐的?”

“就是大總管差我來找你商量的。”

“找我商量?商量什麽?”

這我比你還想知道,角助皺著眉頭回答。“大總管只表示——這回的差事既非害命強奪,亦非哄騙巧取,如此麻煩的差事,就數又市最拿手。”

“喂,未免太高估我了吧。不,也不是高估,這分明是推卸責任。我不過是個受雇的手下,哪做得了什麽主?”又市一臉不悅,再度在紅氈毯上盤腿坐下。

“話是沒錯。不過阿又,老是嫌不該有人喪命,得多動點腦筋做事的,不正是你?與其不動腦筋糊塗蠻幹,不如交給我這能言善道、辦起事來有一套的小股潛,保證能圓滿收拾——不知道老愛如此自誇的是誰?”

“還用說?不正是我?”

沒錯。

不論是什麽緣故,又市對取人性命都極端厭惡。不管其中有任何理由、任何大義名分、任何愛憎——只要布的局裏必須有人送命,又市幹起活兒來就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但這既不是為了什麽節操矜持,也不是出於善心,不過是感覺這種做法未免流於簡易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