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女(第2/22頁)

當然,有時真是別無選擇。自己不過是個不法之徒,再怎麽講節操,對於自己做的事情原本就見不得光,他也是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害命終究是不得已的最後手段。

天真——大總管阿甲與山崎都如此形容過自己。又市自己也知道,或許這天真的矜持,不過是對自己從事這或許為世間最低賤的行業的垂死掙紮。

你們不都說我天真?又市說道:“每回見到我都是滿口天真、天真的,活像把我當成小雞了。”

“瞧你這小夥子,還真愛鬧別扭。好吧,你若是無意,我就去找那賣吉祥貨的商量吧。先告辭了。”

“且慢。”這下輪到又市求角助留步了,“你真打算找那京都來的混賬東西?保準教他大敲竹杠。”

“哎呀,你這話說得可真狠。阿又,那賣削掛的林藏不是你的搭档,不,你的兄弟嗎?”

誰是他兄弟了?又市狠狠地詛咒道。

又市與吉祥貨販子林藏結識於大坂。兩人結夥在京都招搖撞騙了一段時日,由於出了點紕漏,只得雙雙淪落到江戶。算來兩人的確是搭档,但又市自認兩人不過是一丘之貉,從沒將林藏當作兄弟。

在京都時,林藏曾有靄船林藏這諢名。靄船是為亡者操駕的幽冥船舟,相傳此船自大津的琵琶湖出發,一路攀上比叡山。這諢名似乎就是借用這典故,比喻自己花言巧語的功夫了得,吹噓起來猶如陸上行舟。

林藏是個以阿諛逢迎度日糊口的不法之徒,至於又市,有的則是小股潛這不雅的諢名。總之兩人是物以類聚,但這點更是教又市不服。

他哪成得了事?又市說道:“找上那混賬東西,保準成個燙手山芋。不出兩句話就滿口錢呀財的,實在煩人。那家夥老是得意揚揚地自稱靄船,但有誰這麽稱呼他了?叫他破船林藏還差不多。同樣是出自大坂,大黑傘要比他可靠多了。”

教你形容得可真是不堪哪,本欲起身離去,這下角助又坐了下來。“不過,阿又,若你不願談,除了找林藏商量,我也別無他法。別忘了,這樁差事咱們已經接下了。”

“你這對耳朵可真不靈光呀,角助。我哪說過不願談?不過是嫌你話說得不得要領罷了。”

只怪此事難說分明,角助拉起衣襟說道:“我都試著將如此難說分明的事解釋清楚了,你也少打點岔用心聆聽。雖然我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背後原委還頗教人心疼。”

“那又如何?”

況且,其中也無損失——角助說道。

“若無損失,此事與損料屋何幹?這種差事打一開始就不該接下,回絕了吧。”

“不,應說損失確實是有,只是無從填補。不,這麽說似乎也不大妥,其實咱們不出頭,損失也能填補。不,似乎也不能這麽說……”

“少這麽磨磨嘰嘰的成不成?”

“菊坂町那條大街——”角助指著那個方向說道,“那條大街斜對面住有一個旗本,名曰西川俊政。此人石高不甚出眾,算不上什麽大官,但家出名門,為人嚴謹正直,行事亦是一絲不苟,從未有任何惡名。這回的委托人,即為其妻阿縫夫人。”

“是他老婆委托的?”

“沒錯。阿縫夫人乃其後室,原配阿靜夫人已於五年前秋天病逝。”

“病逝?”

“似乎是產後體衰,產下嬰孩後便臥病在床,不出一年便告辭世。”

“有產下孩子?”

“是的。產有一子,名叫正太郎。喪母後,那孩子暫由俊政大人的嚴母阿清夫人代為照料。不過……”

“此人又娶了個後室?”

沒錯沒錯,角助頷首說道:“旁人極力勸說孩子亟須母親照料。想必不論出身武家、商家抑或農家,凡是孩子都該有個母親。俊政大人雖本無此意,但仍為眾人說服,在阿靜夫人辭世兩年半後的前年春天,迎娶了阿縫夫人。梅開二度,時間上還真是湊巧呀。”角助突然來了一句岔題的閑話。

“這和梅開不開有何關系?快把話給說下去。”又市催促道。

“至此為止,此事尚未有任何損失。但據傳這俊政大人,對這樁親事似乎頗為猶豫,其中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又市對近似欺詐的媒妁亦頗為擅長。不時以粲花般的口舌將還未出嫁的老姑娘給嫁出去,或竭盡手段為娶不到妻的家夥娶個老婆進門。此類欺詐媒妁中,不少是覬覦財產地位而幹的投機勾當,但又市玩弄的伎倆略有不同。又市最擅長的,就是助人抹消不宜張揚的隱情。他懂得如何為人遮掩悲傷過往或不堪內幕,以順利牽成紅線。

“是有哪兒不討人喜歡?那個名叫阿縫的後室。”

若是為此,又市那套伎倆便派得上用場了。

沒這回事,角助揮手否定道:“唉,想必俊政大人應是對前妻心懷愧疚吧。也不知是愧疚,還是難忘舊情。據說兩人曾是一對鶼鰈情深的鴛鴦夫妻。但娶阿縫夫人進門後,發現這阿縫夫人竟是性情良善、勤勉持家,還生得一副出眾容姿。娘家雖不過是個不顯眼的小普請組,但阿縫夫人毫不違逆、安分守己,並勤而不怠,簡直是個無可挑剔的天賜良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