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獸(第2/25頁)

“那還用說?阿睦小姐還真是個善良人哪。這些寫文章的,就是靠在虛虛實實中胡編混飯吃,否則哪可能天天發生這些趣聞?正因是杜撰,才能寫得如此引人入勝,若是事實,可就教人笑不出聲了。若真發生這種事還膽敢據實陳述,說不定腦袋都要不保呢。”

的確有理,阿睦細細端詳著瓦版說道:“不過,即使是杜撰,寫這種東西也不大妥當吧?”

“是不妥當。若是在京都,這種東西滿天都是,愚弄武士不至於釀成什麽大禍,但在江戶,可就沒這麽好辦了。出版商不是得戴上手鎖,就是得將生意規模減半,說不定還要被判罪呢。”

唉,真是杜撰?阿睦噘嘴說道:“如此說來,仔細一讀,還真覺得不像真會發生的事。”

杜撰就是杜撰,林藏回道:“世間一切本就是虛多過實。喂,阿又,你說是不是?”

又市僅僅含糊其詞地應了一聲。

“這小夥子心情怎這麽差?我說阿睦小姐,千萬不要被這愛鬧脾氣的雙六販子給迷上了。總之,別因是杜撰的就認為這沒趣味。正因是杜撰,讀來才有趣不是?像你這等美若天仙的姑娘,不該為這些現世阻礙所束縛,香艷如花、俏麗如蝶者就該自由飛舞,方能彰顯美艷。一臉笑顏,方是絕世美女。”林藏語氣輕佻地說道。

“林大爺,你可真會說話。”話畢,阿睦朝又市瞅了一眼,“幹小股潛這行的個個嘴巴硬。但嘴再硬,也成不了半件事。”

少啰唆,又市回嘴道:“我可不會把唇舌浪費在一個子兒也掙不到的差事上。說一番肉麻的奉承話把你捧上天,能得到什麽好處?何苦為此把嘴給說歪了?”

“你這張嘴還真是不饒人。”

好了好了,林藏為兩人斟酒說道:“阿睦小姐,在眉間氣出皺紋,可就要辜負你這張臉蛋兒了。阿又,你也別待人家如此冷淡,瞧你說的那叫什麽話?我說阿睦小姐,你就別把這臭雙六販子說的話當真。看來這小夥子今兒個心情欠佳,這回招待你喝碗飴糖湯,就請你別放心上。”

林大爺可真是體貼,阿睦嬌嗲地說道。

“那還用說?有幸同小姐這般美人共處,可謂是美夢成真。噢,這下時候不早了,可否明兒個再邀小姐共度?”

哎呀,我可是會當真喲,阿睦再次瞅了一眼又市後,繼續說道:“林大爺說的的確有理,看見這張無精打采的臉,只會教人掃興。”

“那麽,就給我滾。”又市刻薄地回嘴道。

好好,我走我走,阿睦站起身將酒壺遞給林藏,說了一句“林大爺,代我喝了它”,便朝又市吐了個舌頭,匆匆忙忙地步出店門。

林藏擡頭望向又市。“這娘兒們還真是嘮叨。”

“你哪來的資格說?姓林的,我在一旁聽得直作嘔,什麽美如天仙、香艷如花、俏麗如蝶,你這張嘴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呀。”

女人不捧怎麽成?林藏說道,接著便舉起阿睦給的酒壺斟酒。什麽嘛,就只剩這麽一丁點了?抱怨一句後,才繼續把話說下去:“方才我不也說了?這世間本就是虛實難分。謊撒得夠大就能成真——這不是你的口頭禪嗎?”

“只怕是噩夢成真吧。阿睦從前可是個竊賊呢。”

“當過竊賊又怎麽了?和撒謊成真有什麽關系?”

“關系是沒有。”

哈哈,林藏笑道:“倒是阿又呀,那貪得無厭的家夥這下切了腹,果真是惡有惡報,著實大快人心哪。”林藏直接舉起酒壺,將壺中粗酒灌進嘴裏。“這下,領民的損失也都給填平了。”

“沒這回事吧。”

“誰說沒這回事?”

“總覺得有哪兒不對。”

設下圈套逮住立木藩江戶留守居役土田左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又市與林藏。當然,這也是樁根岸町損料商閻魔屋暗地裏承接的差事。

閻魔屋是家租賃被褥等物品的損料屋,但其生意涵蓋的範疇,並不止於出租這類物品。只要收下與委托人所蒙受之損失相應的銀兩,便能代其完滿彌補損失——私底下,閻魔屋也從事這類生意。這回的委托人,據說是立木藩內的一家大農戶。

江戶留守居役土田左門性好女色,屢以子虛烏有的理由刻意刁難,強迫領民交出妻女,供其褻玩。已知遇害者已不下三十名,內有六名已自盡,生者亦無法回歸原本生活,有的淪為盛飯女任人蹂躪,有的則是離家出走下落不明。

這回須填補的,就是這種損失。

話雖如此,逝者不能復生,姑娘們所受的心傷亦難以痊愈,久久無法自已土崩瓦解的人生中恢復正常。因此,唯有迫使左門停止漁獵女色,並施以相應報復,方為解決之道。

起初,兩人僅打算自左門手中強取些許銀兩,平分給姑娘們的家人,但又感覺僅是如此並無法彌補眾人的損失。不幸畢竟無法以金錢換算,要如何衡量某人蒙受的損失價值五兩還是千兩?此外,僅是賠個幾分銀兩,想必也無法改變左門的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