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塔雙艷(第2/26頁)

“哦,儂搭我一個小姐妹倒是生得蠻像。”米露露只得訕訕補充道,登時與對方攀談都覺滿心的壓力。好比窮光棍與富家公子同桌吃飯,總歸氣要短上一截。

金玉仙倒也不曾計較,只抿起嘴來,把笑繡在兩片粉唇間,道:“沒有關系,較關(許多)人拿我認錯過,還有人講我像大明星阮玲玉唉。”

“像唉,是像的唉。”米露露連忙點頭,心卻已冷下來,曉得自己碰上了勁敵,到手的花國大總統已飛走。

據聞這金玉仙是新來的長三妓女,原是前清皇宮裏一個王爺的私生女,所以養尊處優慣了的。無奈家道中落,溥儀被趕出紫禁城,去東北當傀儡皇帝之後,昔日皇族榮耀盡失,那王爺亦帶了家眷北上,不能入祖先祠堂的自然顧不得。所以走投無路之下,只得將這樣的金枝玉葉賣進窯子裏。所幸長三規矩嚴苛,亦給心高氣傲又姿色出眾的姑娘多些特權,老鴇也是客客氣氣,曉得她們身嬌肉貴,自有大用場可派;諸如金玉仙這樣的上等姑娘,初夜都是死命保了的,要攢價錢,專等這樣的機會以得萬眾矚目,再借機撈一筆。按行內人的看法,依金玉仙的絕頂品質,斷無可能“一點朱唇萬人嘗”,必是一下就傍上一個好的,便很快被贖身出去,從此錦衣玉食,享一世富貴。進窯子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再講得穿些,只是踏板而已。

聽到這些瑣碎事體,米露露心裏愈發不是滋味,只怨同人不同命,即便都在歡場,卻也有天壤之別,只不能放到台面上說而已。其他幾位入圍者,大抵亦是與她一樣的想法,都有些躲著金玉仙,都隱約覺得與她不是一類人。

所以金玉仙登上花國大總統之位,而米露露只榮獲副總統頭銜,亦是沒得話講。這結果讓邢志剛大發雷霆,因“副總統”等於狗屁,只在報上的照片裏鑲個邊,根本做不了夜總會招牌。不過同時邢志剛又囑咐旭仔去長三走一趟,專點金玉仙,報紙上她雖頭飾誇張,發型亦不一樣,但五官面目實在與小胡蝶太相似,不追查一番是不行的。然而旭仔去了之後,卻無功而返,誰教如今的金玉仙已不是身價的問題,自有挑客的權力,邢志剛自己去都恐要碰一鼻子灰,哪裏還輪得到他的手下?

邢志剛不可以,秦亞哲卻是可以的。

秦亞哲平素不愛逛窯子,嫌女人再美都多少有些不幹凈,除非大應酬抑或拿美色賄賂官吏,否則絕不踏入半步。然而報紙登遍金玉仙的玉照,他想不注意都不行,只沒有即刻動身去長三,倒是要約邢志剛一道去,若辨出那人是她,便來個“三堂會審”,當場作了斷。此舉一是為了讓邢志剛自己拿個態度,二是為了所謂的公平。

“這個人必定不是小胡蝶。”燕姐在旁道,聲音輕得像蚊子叫。可她曉得,愈是講得輕,別人愈是聽得清楚,中國人就是這麽復雜。

她見秦亞哲與邢志剛正望住她,少不得解釋道:“她若是小胡蝶,躲還來不及,哪裏還能這般拋頭露面,求一夜成名呢?何況聽露露講,對方從口音到氣質也無一相似,還會彈鋼琴呢,小胡蝶哪來這個本事?”

這一講,大家便都靜默下來,到底要不要去摸金玉仙的底,便無人再提。

只一個人,卻開始頻繁在長三出現,雖不是名流富豪,但似乎有些特權,可以在金玉仙的香宅出入自由,偶爾還陪坐搓幾圈麻將。依金玉仙的同行姐妹小林黛玉的形容:“做妓女的也喜歡小白臉,那是本性。”

所以這妓女的本性,到底還是便宜了唐暉。

唐暉成為金玉仙的座上賓已有一段時日,因《申報》嚴肅得緊,本也不會將“花國大總統選舉”當回事,只在報上登了一塊“豆腐幹”而已,但唐暉似乎對金玉仙興趣頗濃,隔三差五便來。金玉仙對這樣玉樹臨風的俊俏後生自然不會厭棄,而且不知怎的,有意無意要讓他留宿,無奈對方怎麽也不肯。這件事情傳到老鴇耳朵裏,招來一頓罵:“哪裏身上骨頭就癢成那樣?找個大老板贖身才是正理,之前就好好攢身價,竟還有倒貼的道理?”

實際上金玉仙的身價早已漲到令老鴇瞠目結舌的境地,身上穿戴無一不是最好的,出門必是珠光寶氣,洋車接送,在交際花裏算頭挑。至於私下已是有哪幾個重要恩客,那是小報記者都查不到的秘密,只知金玉仙某次出席名流盛宴,一對巨鉆耳環令在場者無不側目。唐暉當時因要采訪同時出席的上官玨兒,便在那裏拍了金玉仙一張照片,帶回去讓杜春曉瞧了,她笑道:“這女人行事太招搖,早晚也要死於非命。”

“喲!這難不成還是牌告訴你的?”夏冰借機譏諷道,“或者只是嫉妒人家有錢有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