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第3/16頁)

“啊,是嗎?那您怎麽知道的呢?”佩爾舒瓦問,情緒失控了。

“這很簡單:都是我寫的。”

《夏洛克·福爾摩斯補白》(節錄)

提到É這個字母,人們往往想到Écriture這個單詞,意為“寫作”: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探案在整個偵探小說中提出了一道核心問題。讀者真的能自己斷案嗎?作者真的會客觀地向讀者介紹所有的事實嗎?當然嘍,答案是否定的。一切謎團故事概括起來就是作家對讀者的操控。因為作者總是拒絕賦予讀者比自己更高明的智慧:全知全能。偵探小說是一場虛擬的遊戲,作家扮演與偵探相反的角色:他不斷攪亂線索,掩蓋證據,將讀者引向死胡同,致使罪犯逃脫讀者的睿智。作家永遠是罪犯的同謀。而且,作家還是一個叛徒,他有計劃一步步地放出配角直到最後一頁……

在福爾摩斯探案中,雙重講述模式使得問題更加復雜:華生轉述福爾摩斯告訴他的破案傳奇。因為,雖說華生經常陪伴福爾摩斯,但他絕不了解案情的來龍去脈。華生轉錄的東西,是偵探最終解釋的事情。華生是編輯,而講故事的人是福爾摩斯。只要稍微關注一下內幕細節,我們就很容易看到,福爾摩斯能讓華生輕信他的自傳是何等的不真實。福爾摩斯在《空屋》中所講述的他與莫裏亞蒂教授在萊辛巴赫瀑布的生死搏鬥,這方面堪稱登峰造極之作,華生對此卻深信不疑,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我們可以將推理繼續向前推進,不禁要尋思自問,偵探陷進去的犯罪陰謀都是真實可信的嗎?再想一想,福爾摩斯是一個健談的機器人嗎?他總喜歡有一個崇拜他的聽眾跟隨左右?再想一想,福爾摩斯把演員們引進自己的公寓與他們共演了開場好戲,這是專門為華生導演的喜劇吧?該劇的主題難道不是福爾摩斯講話的核心參考文獻?

不過,假如說華生根本看不出同福爾摩斯講話的破綻,這是因為他根本不想看到破綻。福爾摩斯說什麽,華生全盤統統接受,因為福爾摩斯講的,正是華生希望聽到的,也就是說,這些故事將使華生擺脫庸庸碌碌的人生:有點悲劇,有點懸念,有點激情。

華生就是偵探小說讀者自己的形象:一個幼稚無知的志願者。

5月6日 星期天

邁克哥納罕的揭秘啟示使得會場出現驚人的死寂,猶如剛剛引爆的氫彈把全廳的生靈全消滅光了似的。只有波波教授鼓掌並高呼:“又是一個!”

“是的,”邁克哥納罕面對全場被折磨的聽眾接著往下說,“我是所有這些手稿的始作俑者。當然,手稿天衣無縫,我為此絞盡腦汁,吃了不少苦頭,我處心積慮要你們‘偶然’發現它們。你們可以責備我,但你們大家為了謀得這個教授職位如此輕易地落入圈套難道就不覺得嚇人嗎?我為你們每一位寫了你們想讀的故事。你們寧可相信真有其事而不願意進行任何反思,我除了實踐我們導師的方法之外,並沒有任何新的招數,誰又敢埋怨我這麽做呢?難道你們不是要找一個真正的福迷來擔任索邦大學的首席教授嗎?”

“您所說的真是漂亮極了,”佩爾舒瓦反擊道,他勒了勒領帶,盡量克制住滿腔的憤怒。“但是我不相信,詆毀自己的同事就可以贏得首席教授的席位。是不是,波波教授?”

“是的,當然,”波波肯定地答道,節目很精彩,他聽得神采飛揚,“接著來,靚麗得很。”

“您到底準備將自己的研究引向何方?”伊娃問道。“為獲得福學首席教授頭銜,您有什麽計劃?這才是我們所期待的,而不是一條不幹不凈的火腿!”

“你們說得很有道理,我的朋友們,現在說說正經事,因為福學不該發表奇談怪論。聽好嘍,下面就是我的計劃:我打算重建我們的研究領域,首先要從弄虛造假打開缺口,因為弄虛造假使我們喪失威信,只會招致外界的嘲笑。”

“什麽叫弄虛造假?”奧斯卡問。

“這是明顯的,”邁克哥納罕說,“就是對夏洛克·福爾摩斯存在的虛構。”

邁克哥納罕的回答在報告廳裏引起一陣新的喧鬧。倘若手下有一堆焚屍木材,就可以舉行熱火朝天的中世紀火葬聯歡。

“是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了!唯一的真正的問題!否則,我們只好繼續捕風捉影聊以自慰了,因為我們與真實性原則格格不入。不管您願意不願意,必須提醒大家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夏洛克·福爾摩斯是亞瑟·柯南·道爾於1887年創作的小說《血字的研究》裏的一個故事人物。”

“叫他滾出去!”佩爾舒瓦怒吼道。

“把他燒了!”多洛雷斯火上澆油。

“再來一個!”波波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