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藍坡不知會發生什麽事,他緊緊跟在博士身旁固守崗位,其他幾位卻本能地躊躇不前。有那麽片刻寧靜,他們聽見墻四周壁板背後有老鼠在騷動。

“怎麽樣呢?”主任牧師高聲詰問道。

“我什麽也沒瞧見,”菲爾博士說,“來,小夥子——劃根火柴,好不好?”

藍坡把第一根火柴頭劃斷時,咒罵了自己一番。他再劃一根,然而一舉向金庫,裏面窒悶的空氣就讓它熄滅了。整個人踏進去之後,他又試了一根。潮氣、黴味和一面蜘蛛網拂上他的頸項。好不容易一個微小的藍色火焰在他拱起的手掌裏給護著點燃了……是一間石室,六尺高,三、四尺深。後方有幾層架子和一些看來朽毀腐爛的書,就這樣。突來一陣暈眩,他伸手穩住自己:“沒什麽。”他說。

“除非,”菲爾博士咯咯笑著說,“除非讓它跑掉了。”

“嘻皮笑臉的討厭鬼,你真是的。”班傑明爵士說,“聽著——我們一直像做惡夢一樣,漫無目的地在瞎蒙耶。我是個生意人,實事求是的人,明理的人。我不諱言,各位,那死地方讓我好生害怕了半天哩。沒騙你們。”

桑德士拿著一條手帕,在下巴底下直擦。他突然變得滿面紅光,猛吸一大口氣,然後假殷勤地做了個手勢:“我親愛的班傑明爵士,”他聲音洪亮的抗議道,“沒那回事!你說你——實事求是,然而我身為教會的仆人,論到——啊——這一類事情的時候,我才該是所有人當中最務實的。唉,算了!算了!”

他似乎心情好得很,只差沒上前去握住班傑明爵士的手。後者隔著藍坡肩頭蹙著眉。

“還有什麽別的意見嗎?”他問。

藍坡點頭。他才剛蹲低了身子,舉著點燃的火柴來回觀察。這兒明顯擺過什麽東西,看厚厚灰塵上的線條就知道:一個十八乘十寸的長方形輪廓。不管是什麽東西,已經被人拿走了。他差點沒聽見警察局長把金庫關上的要求。對號鎖密碼最後一個字母是S。他有一點眉目了,印象中很關鍵而且頗駭人聽聞的一個字眼。薄暮時分從樹籬那頭傳來的講話聲,爛醉而氣焰高漲的馬汀他們兩人昨天下午從查特罕往回走時,拋給赫伯特·史塔伯斯的話:“它這個字,你一定知道的,”馬汀曾說,“那個字就是“絞刑架”(Gallows)……”他起身將膝蓋上的灰撣掉,把門推回去關上。那金庫裏曾放了個東西——很可能是個盒子,而殺害馬汀·史塔伯斯的人鐵定把它偷走了。

“有人拿了——”他不由自主的說。

“對,”班傑明爵士說,“那很明顯。這麽些年來他們若不是為了保守某個秘密,不太可能處心積慮地傳下這麽一項毫無意義的儀式。這事大概另有蹊蹺。博士,你想到什麽沒有?”

菲爾博士早已步履蹣跚地繞著屋子中央的桌子轉,好像在嗅著它似的。他用手杖戳了戳椅子。一欠身,大把頭發飄揚,朝椅子底下盯著看,又兩眼茫然地拾起頭瞧。

“啊?”他喃喃地說,“抱歉,我在想別的。你剛才說什麽?”

警察局長又擺出小學校長的神態,收起下巴,緊抿雙唇,示意有個寓意深長的話題就要登場了:“聽我說,”他說,“都聽好嘍。你們難道不覺得史塔伯斯家族這麽多人都是這種死法,不僅僅是個巧合嗎?”

菲爾博士擡頭看他,表情像喜劇片裏有人被一支木棒當頭槌了一下那樣:“精采!”他說,“精采,老兄——哎,的確。即使我魯鈍至此,也逐漸看出這個巧合了。那下文呢?”

班傑明爵士可不覺得好笑。他兩手在胸前交叉。

“各位,我想,”他似乎在對全體宣布,“我畢竟是警察局長,並且是百忙當中,勉為其難地接掌這個案子的——如果各位能夠意識到這一點,這個調查該不至於這樣原地踏步吧。”

“嘖,嘖!我知道啦。我沒什麽別的意思。”菲爾博士咬咬胡髭,以免忍俊不住,“都怪你正經八百的那副樣子,又凈說些顯而易見的事,如此而已。你可以去做政治家了。拜托,請繼續說。”

“承蒙你不嫌棄,”警察局長勉強順著台階下了。他盡量保持那小學校長的架勢,但斑斑點點的臉上泛起一個笑容。他隨和地搓搓鼻子,又一板一眼地講下去,“不對,現在聽好了。你們都坐在草坪上望著這扇窗戶,不是嗎?這上面的情況有任何不對勁,你們肯定會看到——掙紮、燈被打翻,或什麽的,嗯?你們也一定聽到呐喊聲。”

“十之八九。”

“然而實際上沒有任何扭打啊。來看一看小史塔伯斯坐過的地方。他看得到房內唯一的門:假使他如你們所說的那麽緊張的話,就算有個謀殺犯先溜了進來,也無處可藏嘛——除非——等一會兒!那衣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