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這是個網絡(1)

  這是個網絡。
  好像什麽都沒變,傑森·伯恩心想。他知道自己的另一個自我,那個名叫大衛·韋伯的自我正在漸漸遠去。出租車把他送到了華盛頓市東北部的一個地區,這裏也曾經風光過,但如今已破敗不堪。和五年前的那個司機一樣,今天的司機也不願留下來等他。他沿著雜草叢生的石板路朝那棟老房子走去,腦海裏的念頭和初到此地時如出一轍:這房子實在是太老太破了,它亟待修繕。他按響門鈴,心想卡克特斯說不定都已經不在了。他還在;這個又老又瘦的黑人面容和善,眼神親切,站在門邊的姿勢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綠色遮光眼罩底下的眼睛還沖著他擠了擠。就連卡克特斯說的第一句話,也和五年前的那句話差不了多少。
  “傑森,你那輛車上的人很跩啊?”
  “我可沒車,連輛出租都沒有;人家不願意等啊。”
  “他們肯定是聽多了法西斯媒體散布的惡毒謠言。至於我嘛,我的窗戶裏都架著榴彈炮,就是要讓這個和睦的地頭知道,我對人向來喜歡好言相勸。快進來,我可是老想起你。你怎麽也不給我這個老家夥打電話?”
  “卡克特斯,你的號碼又沒列在黃頁上。”
  “肯定是給漏掉了。”伯恩走進門廳,老頭關上了大門。“兔子老弟兔子老弟(BrerRabbit)是美國民間故事集《雷姆斯大叔》(UncleRemus)中的重要角色。雷姆斯大叔為故事集中虛構的人物,他是一位慈祥的老年黑奴,向孩子們講述各種動物的故事。,你可有好些白頭發了,”卡克特斯端詳著朋友,又說了一句,“除了這個,你沒什麽變化。臉上也許多了那麽幾條皺紋,不過這樣子看著更有個性。”
  “我還有一個老婆兩個孩子呢,雷姆斯大叔。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我知道。莫裏斯會跟我講你的情況,雖說他不能透露你在哪裏——我可不想知道你在哪裏,傑森。”
  伯恩眨了一下眼,緩緩地搖了搖頭,“有些事我還是想不起來,卡克特斯。我都忘記你和莫裏斯是朋友了。”
  “哦,那個好醫生每個月最起碼會給我打一次電話,跟我說:‘卡克特斯,你這個無賴,趕緊穿上皮爾·卡丹西服,換上Gucci鞋,咱倆一塊兒吃飯去。’於是我就說:‘我這麽個老黑鬼,上哪兒去弄這些行頭啊?’他就會說:‘沒準你在市裏最好的地段開了家購物中心呢。’……這麽說就有點誇張了,所以我還是趕快打住吧。我在白人區確實有幾小塊非常不錯的房產,但那些地方我從來都是敬而遠之。”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伯恩注視著卡克特斯那張黑黝黝的臉孔,還有那雙親切的黑色眼睛。“我剛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十三年前,在弗吉尼亞的那家醫院裏……你去看過我。除了瑪莉和政府的那幫混球,就只有你來過。”
  “這事兒莫裏斯理解,兔子老弟。我曾經以非常不官方的身份,給你制作歐洲之行所需的東西,當時我就跟莫裏斯說:你要是拿放大鏡仔細端詳過一張面孔,肯定也會對這張面孔和這個人有所了解。透過放大鏡,我發現你好像少了點什麽,所以想讓你談談這些缺少的東西;莫裏斯覺得這個主意可能還不賴……好啦,懺悔的時刻結束了。我得說,傑森,見到你可真好。但說句實話,見到你我並不開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需要你幫忙,卡克特斯。”
  “這就是讓我不開心的根源。你經歷的事已經夠多了,而且你如果不是急著想再多遭點罪,就不會上這兒來;從我透過放大鏡瞄人的專業觀點來看,這事兒對於我眼前的這張面孔沒什麽好處。”
  “你一定得幫我。”
  “那你最好給我一個該死的好理由,得經得起咱們那位好醫生的檢查。因為我可不想去瞎攪和什麽,把你搞得越來越糟糕……你那位深紅色頭發的可愛妻子,我在醫院裏見過幾次——兔子老弟啊,她可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你們倆的孩子肯定也特別棒。所以,你得明白,我不能去摻和任何可能傷害他們的事。原諒我,可你們一家子對我來說就像是遠方的親人,已經認識很久了;當年的事我們雖然不提,但總是壓在我心裏。”
  “正因為他們,我才需要你幫忙。”
  “說清楚一點,傑森。”
  “‘胡狼’正在逼近。他在香港發現了我們,如今把槍口對準了我和我的家人,對準了我的妻子兒女。請你一定要幫我。”
  綠色遮光眼罩下老人的那雙眼睜大了,擴張的瞳仁之中閃動著怒火,“咱們的好醫生知道這事兒嗎?”
  “他參與了我們的行動。這會兒我做的事他也許不贊成,但他如果捫心自問,也會明白這歸根結底就是‘胡狼’和我之間的較量。幫幫我,卡克特斯。”